气氛沉默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从前二人也这般静默相处,可却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齐颜数度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南宫静女更是心中有苦口难言。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了,可以无所顾忌地问出心中的困惑,抒发不满,甚至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再过一个月南宫静女便迈入二十二岁的门槛,她早就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她有淑女的矜持和自爱,更有身为嫡出公主的骄傲和自尊。即便是爱得再深,南宫静女也做不出有失风度的事情,即便知道自己枕边人心里装着其他的女子。
这两天,齐颜睡着,南宫静女却几乎没有合眼。
借着安慰良妃娘娘的由头每日在良妃的宫中待到深夜,回到未明宫心里想的便都是这件事,已经快要把她给折磨疯了。
南宫静女只能回忆自己当初是怎么走过来的,把齐颜“发配”到晋州,时间总会磨平自己心头的伤口。
可是这个法子已然不再适用,先别说此时自己离不开齐颜的辅佐,就如今这个形式南宫静女也不敢放齐颜出宫,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尚有歹人敢打齐颜的主意,离开京城自己更不能保护他了。
七年,再过一个月就是八年了。
齐颜占据了南宫静女生命的三分之一还要多,早已在南宫静女的心中生根发芽,再难割舍。
可小蝶就像是扎在南宫静女心中的一根刺,她拔不出来,只能任凭这根刺烂在心里,不知要疼到何时。
从前小蝶何其卑微,南宫静女都没有对她起过杀心,更别说她如今成了南宫姝女的枕边人。
南宫静女感觉自己简直无法呼吸了,问道:“三日前你出宫去见了何人?糕点是谁给你的?”
齐颜:“工部员外郎李桥山,之前我与他在工部共事,后来他又帮过我一次,所以没多想就赴约了。李桥山向我引荐了一个人,糕点也是他送给我的。”
南宫静女:“谁?”
齐颜:“殿前将军之子,丁奉山。”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你可知那板栗酥里有毒?”
齐颜:“听秋菊说了。”
南宫静女:“除了丁奉山,还有谁碰过糕点?”
齐颜:“回宫之后交由宫婢装盘,再无他人碰过。”
南宫静女想:自己宫里的人,她还是可以放心的,也就是说丁奉山的嫌疑最大。
南宫静女:“你与丁奉山可有交恶?”
齐颜:“并无,不过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在允州官学的童生考上,之后就再没见过。”
南宫静女:“本宫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齐颜:“殿下……”
南宫静女赶在齐颜说完之前起身,抢白道:“天色不早了,本宫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的背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顺着指缝溜走,她猛地掀开了被子,倾身抓住了南宫静女的衣袖:“殿下!”
南宫静女停住了脚步,齐颜又道:“天色已完,殿下……”
南宫静女注视着齐颜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悲伤,淡淡道:“估么着明日大姐二姐会来看你,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和二姐独处片刻,你……好自为之吧。”
南宫静女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在这最后一刻,南宫静女终於想通了。其实也不能算做想通,而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齐颜真的放不下小蝶,自己这样苦缠着对方也没意思,她只想求一份完整的感情,她可以包容齐颜的一切,唯独这一点不行。
与其这么耗着,不如……南宫静女不愿再想下去了。
如果齐颜真的那么放不下小蝶,就好好和自家二姐谈一谈,若小蝶也是如此,那就只能算她们姐妹命苦了。
齐颜紧张地抓着南宫静女的袖子不放,摇晃着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但由於躺了三日下肢无力,几次跌坐在床上,仍然倔强地站了起来。
齐颜:“殿下这是何意?”
南宫静女猛地甩开了齐颜的胳膊,红着眼眶,犹如受伤的母狮般,地吼道:“齐颜,本宫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欺人太甚!”到了此时这人为何还要装糊涂?难道是想让自己主动和离他才甘心?
齐颜:“殿下?”
南宫静女别过了头,她已经不想再把自己的软弱和眼泪暴露在这个人面前了:“齐颜,该做的,不该做的本宫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你心之所求,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一滴清泪划过南宫静女的脸庞,她却骄傲地挺直了腰身,侧过脸不去看齐颜,又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做出选择……本宫自会送佛送到西,宫规律例都不会惩罚到你们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齐颜隐约地明白了什么,看到南宫静女红红的眼眶和决然的表情,心里更加慌了。
南宫静女转身离去,可她最后的一番话却如惊雷般在齐颜的心头炸开了。
“你心之所求,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硬生生地撕扯成了两瓣。
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甚至不惜服毒折磨自己,为得不就是延冲与南宫静女圆房么?这样就可以延长自己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了啊!即便齐颜很清楚她和南宫静女的结局是死路,可走在这条路上,能多走片刻也是好的。
南宫静女误会了什么尚不可知,但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这样又可以冷一阵子,自己就安全了啊!
……
可是……齐颜总觉得,如果这次让南宫静女离开,她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些年自己就像一个变戏法的人,一边使下障眼法,一边破解戏法的秘密……
南宫让风烛残年,南宫皇嗣凋零殆尽,面具人蠢蠢欲动,洛北虎视眈眈。
自己已经再没有下一个七年去修补和南宫静女的关系了,或许真的如面具人所言,这是最后的一年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这样度过?
“你心之所求,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齐颜:“殿下!”齐颜大喊一声,赤着脚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南宫静女走得很快,齐颜便赤着脚追在后面,十一月,皇宫的里的石板到了夜里冰凉刺骨,齐颜却浑然不觉。
秋菊:“殿下,驸马爷追来了。”
南宫静女仍在急行,秋菊再次劝道:“殿下,驸马爷没穿鞋子,穿着单衣就追出来了!他夜里又看不见,这台阶这么高,跌下去可如何是好呢?”
南宫静女停住了,秋菊连忙提着灯笼跑了过去,齐颜气喘吁吁地来到南宫静女身后,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南宫静女。
宫婢们瞬间瞪大了眼睛,秋菊暗中打了一个手势,众人齐刷刷地背了过去。
也不知是冷,还是激动。
齐颜的身体簌簌颤抖,连声音也在颤抖。
齐颜:“殿下……不要走。”
南宫静女垂下了头:“夜里凉,回去吧……我送你。”
说着挣脱了齐颜的怀抱,改为牵着她的手,将人送回了寝殿。
齐颜却拽着南宫静女的手不肯松开,看着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
南宫静女:“放手吧,本宫要回去了。”
齐颜攥着南宫静女的柔荑抵到自己的心口:“殿下!这里……只有殿下一人。”
南宫静女别过头去,良久:“你在梦中,喊得都是她的名字。”
齐颜大急,果然和自己想得差不多。可小蝶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急迫之下齐颜竖起三根手指,朗声道:“若我的心中再有别的女子,定叫我不得好死!”
南宫静女堵住了齐颜的嘴,红着眼眶责备道:“你做什么?”
齐颜将南宫静女的另一只手也握在手中,她直视南宫静女的眼睛,将心中的一切担子全部抛开:“殿下,我与小蝶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她在我心中更像个妹妹……殿下,可信我?”
南宫静女的眼泪流了出来,鼻头也红红的,委屈地说道:“信归信……可是你梦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
齐颜心疼不已,将南宫静女拥入怀中,随口又编了一个谎话:“臣做噩梦了,梦到六殿下到宅子里抢人的事情,情不自禁就喊了几声,可臣也梦到殿下了呢。”
南宫烈刚死,南宫静女听到齐颜这么说心里有些发毛:“别乱说,六哥他……”
齐颜:“臣知道了,臣该死。”
南宫静女:“刚一好点儿又胡言乱语,你怎么没穿鞋子?快回到床上来!”
齐颜抓着南宫静女的手不放:“殿下……今夜就别走了吧?臣害怕。”
南宫静女嗔了齐颜一眼,倒也依了。
二人洗漱一番,吹灯躺倒床上。
齐颜拥着南宫静女,低声道:“等时机成熟,臣……就告诉殿下一个秘密,可好?”
南宫静女来了兴致:“是什么秘密?”
齐颜:“说了,等时机成熟。”
南宫静女:“那是什么时候,总要有个期限啊,不能规矩都是你……”
南宫静女的话没能说完,她瞪圆了眼睛,感受着堵在嘴唇上的柔软,很快沦陷其中。
逸王新丧,南宫静女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的。
可是,当齐颜翻身压到她身上的时候,南宫静女的手也自然地环住了齐颜的脖颈。
几个呼吸过后,南宫静女感觉到齐颜在勾勒着自己的唇线,她心如擂鼓,身似春水,仿佛力气都被抽空了。
南宫静女想叫叫齐颜,朱唇微张却正好称了齐颜的意,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和触感。
南宫静女“嘤咛”一声,听着齐颜变得粗重的呼吸,大脑全然无法思考,心也跟着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