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2 / 2)

泾渭情殇 请君莫笑 4948 字 25天前

四九还说:他死到一个陛下看不见的地方,不会污了内廷的风水。他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屍身又不完整,祈求陛下恩典,把他的埋到一个远远能望见皇陵的地方,他怕自己老眼昏花找不到先帝爷,他所有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要去伺候先帝爷了。

南宫静女停下了批阅御笔,安静地听陈传嗣说完,接过油布信封:“朕知道了,你……你们都退下吧。”

秋菊和陈传嗣带着内侍宫婢们退到了殿外,南宫静女尚握着御笔,潸然泪下。

帝王是不允许将软弱示於人前的,但帝王也是人,有感情,也会哭。

在南宫静女的记忆中,从记事儿起,就有四九的存在了,四九更像是自己的一位亲人,如今四九也走了……

南宫静女抆干了眼泪,打开了信封。

厚厚一遝信纸,抖开一看,南宫静女的心一揪。

吾儿,父皇今日突然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信是南宫让写给南宫静女的,从南宫让病倒以后,每隔一段日子就会给南宫静女写一封信,起初是一些闲话,说说他的身体状况,关於元后马氏的回忆,南宫静女儿时的趣事……到后来逐渐开始交待一些宫廷辛密。

信中,南宫让解释了他病倒的原因,是看到了民间的歌颂“一双金乌挂天上”的歌谣,并且承认了厌胜之术是自己亲手操控的,希望时局稳定后南宫静女可以善待两位哥哥。

又解释了为何将南宫静女草草下嫁给齐颜的原因,对太尉府的不安和那个不详的梦境。

然后南宫让揭开了自己一生的污点,他是如何烧死前朝殇帝和万贵妃的,叮嘱南宫静女千万小心太尉府,南宫让担心自己走后陆权会谋反。

信,一封一封翻过,南宫让的笔迹愈发凌乱虚浮,到了最后一封字迹几近难辨。

南宫让:吾儿,大渭的江山就交给你了,父皇含笑九泉。

南宫静女倒了几口气,伏在御案上失声痛哭。

人生最大的痛,莫过於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南宫让的这一生,作为帝王自有后人评说,但作为父亲,他是世间罕有的慈父,至少对南宫静女来说,是这样的。

南宫让是放不下南宫静女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深深的担忧,不舍和无奈,只可惜他想交代这些的时候,已经口不能言。

於是他把自己这一生所有的“秘密”都用这种方式呈现出来,叮嘱四九:若南宫静女成功登基就把这封信交给她,若是失败了……就毁掉它!

南宫静女哭了好一阵,仔细地把信装好,想了想又将前朝辛密的那几封单挑出来毁了,剩下的压在了御案的黄绸下面。

南宫静女含泪写下圣旨,敕封四九为忠义伯,在帝陵西侧择一处风水宝地安葬。

南宫静女整理好仪容,传旨摆驾承朝宫。

早有内侍先行传旨,南宫静女到承朝宫的时候,齐颜正跪在殿外迎驾。

齐颜:“臣下,参见陛下。”

南宫静女快步上前,扶起齐颜,说道:“传旨。”

陈传嗣:“是。”

南宫静女:“即日起,免去齐颜叩拜之礼,即便是见到朕亦可不跪。”

陈传嗣:“是。”

齐颜:“谢陛下。”

南宫静女:“这几日朝务太忙,没来看你,你过得可好?”

齐颜发现南宫静女的眼睛有些肿,心疼地说道:“陛下清减了。”

南宫静女的嘴唇翕动,嘴角下弯、这是难过的表情。

齐颜默不作声,牵起南宫静女的手向内殿走去……

殿内只有二人,南宫静女依到齐颜的怀里,眼泪又流了出来:“四九公公去了。”

齐颜温柔地为南宫静女顺背,轻声道:“殿下看开些,对於有些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这是四九公公的心愿,他去了想去的地方。”

南宫静女“嗯”了一声:“我封了他为忠义伯,葬在帝陵西侧,命户部去查一查,看看忠义伯还有没有亲人,过继一个也好有人去祭拜。”

齐颜:“理当如此。”

南宫静女又和齐颜说了很多朝廷里的事情,包括淮阳王“失踪”临江王称病不出。

南宫静女靠坐在椅子上,面容疲惫:“齐颜,我好累。你回来帮帮我好不好?”

齐颜的目光有些晦暗难明:“臣如今身居后宫,依理后宫不得干政。”

南宫静女嗔了齐颜一眼:“女子都当了皇帝,‘后宫’为何不能从政?况且以你的才华和见识,我可舍不得你‘身居后宫’!”

齐颜轻笑一声,不语。

南宫静女却欺身过来,佯怒道:“还是说……你被后宫的荣华富贵给腐蚀了?不想出力了?”

二人相视一笑,南宫静女扯着齐颜的手,像从前般撒娇道:“来嘛~我真的很累,许多要事我交给旁人又不放心,来帮帮我?”

齐颜:“并非臣不肯出力,只是臣如今的身份……入朝以后会给陛下和大人们添麻烦的。”

南宫静女:“怎么会?”

齐颜:“陛下试想一下,先不说如今朝中是否有适合臣的空缺,就说臣如今的身份,百官见到臣是要行跪拜之礼的,总不能朝会一开始百官们先跪了陛下,然后再来跪臣吧?私下里同僚间商议朝政也有诸多不便,臣每日要说多少次‘免礼平身’呢?还有,臣官居几品?若是碰到品阶比臣高的,到底是我拜他呢?还是他跪我?还是他先跪我,我再拜他?”

南宫静女被齐颜逗乐了,继而叹了一声:“说的也是,这件事容我想想,总有解决的法子。”

说完南宫静女扶着额头按了几下,齐颜绕到南宫静女身后,为南宫静女按起了太阳穴。

南宫静女舒服地哼了一声,嘴角勾起,闭着眼睛说道:“我小时候也这样给父皇……唉。”

齐颜手上的动作一顿,回道:“若陛下愿意,臣可以每日都给陛下按。”

南宫静女:“谢谢。”

齐颜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道:“臣在晋州时见了不少民情,发现某些政策推行到民间后存在一些弊端,臣想写一份奏折,虽然……”

南宫静女:“当然可以!写好了之后我亲自来看!虽然现在朝局还没有四平八稳,但民间的事情更重要。如果你愿意提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颜:“谢陛下。”

齐颜清楚:眼下南宫静女最大的危机并不在朝堂,而是在民间。这些年自己亲手埋下的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而且齐颜一直很担心洛北那边,齐颜是想帮南宫静女的,发自内心的想,可她不太愿意回到朝堂去,就是因为洛北。

齐颜知道南宫静女不会委屈自己,官居极品的可能很大。一旦自己掌握了权力就等於给洛北传递了讯号,巴音和阿奴金必会趁机起兵,眼下幽州府虽然还有十万军士镇守,但主帅不在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好在现在是汛期,有天堑洛水横在中间,齐颜才稍稍放心。

南宫静女:“别按了,我好多了,坐下休息会儿吧。”

齐颜:“是。”

南宫静女:“这儿又没人,你不用守什么宫礼。”

齐颜:“……陛下,有没有接到洛北的朝贡?”

南宫静女:“我登基不过一月,洛北路途遥远,传旨的驿官还没有回来呢,怕是要再等上几个月。”

齐颜:“陛下打算何时让大将军王回幽州?”

南宫静女:“我也想啊……但是我和公羊槐都摸不准这帮武官的心思,担心大将军王一走,武将会作乱。”

齐颜想了一会儿,回道:“那就再想想办法吧,总有折中的法子,大将军王身为番将,久居京城会引起百姓们的猜测。”

南宫静女:“知道了,我们都想想办法吧。”

齐颜:“嗯。”

南宫静女:“对了!内廷司派人来了没有?”

齐颜:“天天都有人来,陛下指的是哪件事?”

南宫静女:“就是来给你量尺寸的绣娘来了没?新的朝服已经在赶制了,你的宫装也要做全新的,不过……女帝和皇夫都是头一遭,内廷司和礼部正在加紧设计新款式,估计最快也要三年后了,到时候登基大典,你作为皇夫要和我在一起。”

齐颜:“来过了,量了几次呢。”

……

秋菊来禀报:晚膳已经准备妥当,南宫静女和齐颜用过晚膳又说了些话,才回去。

她还有许多奏折要批,平时这个时辰大多草草用上一碗粥就过了。今日能抽出两个时辰来齐颜这儿,已经是极限,大概今夜是没有时间睡觉了。

南宫静女走后,齐颜来到了书房,将门窗落锁,研好墨,拎着袖口捏着毛笔想了好一会儿,才慎重地在纸上写到:论旧政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