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南宫静女得知齐颜的女子身份后,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只是一瞬。
南宫静女压下心头的异样:“还有何事?”
齐颜:“陛下,臣出的这条计策拿捏分寸很重要,轻了恐会适得其反,不仅没有安抚暴民还弄得朝廷和陛下的威严尽失,重了则会逼得他们破釜沉中与朝廷对抗到底,而且这个人……不仅要对陛下绝对忠诚还要有一定的分量……”
南宫静女:“公羊槐如何?”
齐颜:“白石自然是好的,但太尉身系兵符对那些暴民来说压迫太甚,而且这个节骨眼白石应留在京城辅佐保卫陛下,不宜离京。”
南宫静女听出了齐颜的请缨之意,当即反对道:“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远行,外面天寒地冻淮南又远,经不起这个折腾。”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嘴唇翕动,良久才轻声吐出几个字来:“臣只是想再为陛下做些什么。”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南宫静女却莫名听出一丝诀别之感,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南宫静女别开眼,却坚定地回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齐颜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南宫静女的背影直至消失,南宫静女走后没多久,齐颜又睡下了,再次醒来南宫静女再次出现在齐颜的床边。
殿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晕让南宫静女的表情有些模糊,齐颜恍惚了好一阵,问道:“陛下?这是几时了?”
南宫静女为齐颜掖了掖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快子时了,御医说你的身子虚,药方里加了安眠的药材。”
南宫静女说完便垂下了眼眸,看着锦被上的某个点怔怔出神。
齐颜的妙计得到了六部尚书及中书令和太尉的支持,但还没商量出具体人选,御医院的人便匆匆来报:大宫昏迷。
南宫静女立刻结束议政,慌忙赶来,齐颜刚醒不过一日,便再度陷入了昏厥。
南宫静女发了很大的火,御医院的人如履薄冰,王御医更是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他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
为表清白,王御医还将齐颜用剩下的药渣吃了,两个时辰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南宫静女慌了,寸步不离地守在齐颜的床边,不时将手指伸到齐颜的鼻息下面探探。
集御医院之力,所有的法子都用了,包括针刺穴位……齐颜就是没有醒来的征兆,南宫静女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即便贵为女帝也只能眼巴巴的盼着,痴痴等待、别无他法。
好在这次齐颜并没有睡多久,只几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但南宫静女知道这并不代表齐颜的身体无恙,如果只是普通的沉睡不可能连针刺穴位都唤不醒。
最让南宫静女绝望的是:除了水症,御医院诊断不出齐颜其他的病症。
南宫静女抬手为齐颜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柔声道:“我给你换了一批新宫人安置在了宫里,没个贴心的人伺候可不行。今日我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渴了饿了,都叫宫人服侍你,好不好?”
齐颜:“嗯。”
南宫静女强自将眼眶中的湿润逼了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齐颜:“陛下等等!”
南宫静女:“嗯?”
齐颜:“商量的结果怎么样?朝臣们怎么说……?”
南宫静女:“放心,他们都认为你的计策可行,我明日就着手去办。”
齐颜:“那人选呢?定了么?”
南宫静女:“还在商讨中,若你觉得公羊槐不合适,我可以让中书令亲自前往,中书令位极人臣又是文官,总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齐颜想了想,回道:“中书令大人要是愿意走这一遭,也好。”
南宫静女:“好好休息。”
……
南宫静女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便无声滑落,她挺直了腰身下巴微微抬起,离开了寝殿。
出了寝殿,一阵罡风刮过,南宫静女身上的衣物被瞬间打透,脸颊更是像刀割般疼着。
南宫静女的身后跟着隆重的仪仗,她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无声地流着眼泪。
在这个寂寞又寒冷的夜,南宫静女在宫道上独行,顶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哀伤。
她和齐颜之间……还没来得及理清,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为什么?
南宫静女回到御书房与众位大人商讨一番后,将中书令邢经赋单独留了下来,将齐颜所出之计策的关键之处向邢经赋剖析了一遍,后者听完抚掌称叹,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农户大多靠天吃饭,对怪力乱神之说尤其敬畏。
南宫静女:“年关将至,照理说是不应该让你亲自走一趟的,然朝廷值此危机之际,如缘君所说这件事操作的火候不能偏差半分,所以朕必须要将这件事托付给一个能力超群,又绝对信得过的人。”
邢经赋:“老臣明白,陛下请放心!”
南宫静女:“回去收整行装,三日后带着朕的大诰出发,朕亲自为你送行。”
邢经赋一撩官袍下摆,跪到地上:“臣遵旨!”
……
南宫静女连夜写了大诰找来工部刻到了石板上,她还以为自己终於可以闲几日,好好陪陪齐颜,再命人到民间去寻访名医给齐颜看病。
可是……无巧不成书。
在邢经赋准备前往淮南的前夜,邢经赋的高堂老母寿终正寝,被人发现的时候老太君的屍身已经凉了。
按照渭国例律,尊堂去世应守孝三年,亦之为“丁忧”,在朝者要辞去官职,从商者不能出市,就连农户也不能再种地,特别是嫡长子更要遵从,有些名门望族连嫡长孙也要跟着守孝一年。
这三年里,丁忧者要在坟边修筑一间草庐独居,着桑麻、吃寒食、每日祭奠。
渭国举国信奉儒家,重孝道,向邢经赋这种文人出身,若是不尊孝悌,不仅他自己,连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消息报道宫里,南宫静女沉默良久,免去了邢经赋前往淮南之责,并准许其辞官三年,三年后再行录用,还亲手写了一对挽联,一方匾额差人送到邢府,赠封了邢经赋之母诰命夫人。
左右仆射同理中书一职,等待圣命。但另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眼前:御史团就要前往淮南,主事之位再度空悬。
南宫静女这下彻底犯了难,登基这段时间以来南宫静女虽然大力培养了一批青年忠君力量,但他们大多还没有能力担此大任。
前朝遗留下来的这些老臣,只有邢经赋一个南宫静女即信得过能力也足够,剩下的要么是垂垂老迈不宜远行,要么就是行事作风过於保守,或者有荷前朝藕断丝连的嫌疑。
公羊槐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就像齐颜所说,他掌握半片兵符对暴民来说威压太甚。
南宫静女想来想去,想让兵部侍郎晋州籍的秦德顶上,秦德是齐颜的门生,也是齐颜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这个主意一定,南宫静女来到了承朝宫,想问问齐颜的意见,或者有没有什么嘱咐。
来到承朝宫却被宫婢告知,一个时辰以前雅贵太妃娘娘前来探望。
南宫静女先是一怔:她来做什么。
紧接着想起了吉雅和乞颜阿古拉昔日的“瓜葛”来——齐颜曾说过,纳古斯额日和曾想把吉雅许配给乞颜阿古拉为妻……
南宫静女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又听到吉雅已经在寝殿待了快一个时辰,步子又加快了不少。
“吱呀”一声,南宫静女推开了寝殿的门,屏风挡住了南宫静女的视线。
从屏风后面传来了吉雅娇滴滴的声音:“何人?”
南宫静女快步走了过去,看到齐颜只穿着雪白的中衣靠坐在床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空了的药碗,而吉雅则毫不避嫌地坐在了床边!
南宫静女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吉雅嫣然一笑,美丽不可方物:“我听说缘君病了,特来探望。”说着笑着看向齐颜。
齐颜则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南宫静女看到了齐颜的笑容,心中的火苗“腾”地一声燃烧起来。心头豁然开朗:是了,吉雅定是一早就发现了齐颜的身份,这么多年都没说一定有隐情!
南宫静女冷冷道:“现在看到了?”
吉雅:“嗯,看到了。”
南宫静女:“不送。”
吉雅也不恼,拈指抵在唇边,吃吃笑了一阵,起身离去。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南宫静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看了齐颜一会儿,轻叹道:“今日感觉如何?”
南宫静女的反应齐颜只猜中了一半,她猜到了南宫静女对吉雅的态度,却没猜到结局。
她本以为南宫静女会追问自己吉雅为何会来的,却没想到她竟只字不提。
齐颜:“多谢陛下关心,臣感觉好多了,多亏有雅贵太妃娘娘陪伴。”
南宫静女的眉心一跳,这一刻她像不认识齐颜了似的,惊愕地望着她。
“陪伴”两个字听得南宫静女的心里酸涩无比,自己的皇夫何时轮到旁人来陪伴了?
话到了嘴边,南宫静女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到齐颜沉睡不醒的样子,看着她满脸的病容,实在不忍苛责。
齐颜:“陛下……事情可还顺利?”
南宫静女叹了一声,本想坐到床上,一想到吉雅刚才坐在那里就怎么也坐不下去,搬来圆凳坐到齐颜身边:“邢老夫人昨夜殁了,邢经赋今日托人上了折子,请奏卸任中书令一职,丁忧三年。我已经准了。”
齐颜没做声,南宫静女又说道:“淮南主事一职空悬,我想让秦德顶上,你以为如何?”
齐颜屈了屈修长的手指,答道:“秦德……能力是够的。不过他是寒门出身,到时恐怕会心软。铺垫的环节若是不够狠,不让那些暴民尝尝朝廷的手段,怕是不会心甘情愿投降的。臣之计策环环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必须要把暴民逼上绝路在抛出一丝希望,才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思索着还有谁可以托付。
齐颜又慢悠悠地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群暴民目的明确,兵行诡道,一定有人暗中支持,这次若是不把事情彻底抑制住,下一次卷土从来这招就不管用了。陛下……”
南宫静女:“别说了!”
齐颜:“陛下!”
南宫静女:“我就不信诺大的朝堂就找不到一个顶替的人,总之我不许你去!”
见南宫静女欲走,齐颜又补了一句:“陛下,臣这几日憋闷得很,不知可否让吉雅不时过来走走?”
南宫静女气得变了脸色,胸口起伏,拂袖而去。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
今日,吉雅找到齐颜:她接到了纳古斯·阿奴金的亲笔手书,说古奇巴音听闻齐颜的身份暴露,准备待到洛川冰封之时举兵营救,阿奴金以吉雅的儿子做质要求吉雅做内应。
吉雅思来想去,眼下渭国朝廷虽然危机四伏,但南宫静女的能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今朝局逐渐稳固,而且洛北距离京城千里开外,就算能打到京城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当年渭国虽然也是趁着洛川冰封颠覆了草原,但那是南宫让事先在洛川一侧囤结大军,在加上草原一马平川才能成功。
渭国不同於草原,城池林立,各地都有驻军,想打到京城绝非易事,一旦两边嫌弃战火,吉雅知道自己定会被杀了祭旗。
於是她来找到齐颜,如果齐颜能帮她回到洛北,她愿意尽力劝说古奇巴音和阿奴金,避免这场战事。
齐颜听完惊愕不已,她稍加思索就知道这一定是面具人给自己的报复,但自家安达的个性齐颜是了解的,算算日子再过一两个月洛川就能冻结实,为了救自己巴音一定会杀过来的!
眼下国库空虚,淮南出了大规模的叛军,若是洛北也反了,朝廷危矣,若是面具人在伺机出手……
齐颜也想过让钱通或者四方钱庄的人给巴音捎信,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是稍加思索便知行不通,阿奴金早有反心,不然他不会收编了巴音这个杀父仇人,还不是看中了巴音的万夫不当之勇?
钱通和四方钱庄的人一是不懂草原话,二是目色与草原人不同无法乔装,唯有吉雅一人,可以安全抵达洛北将自己的口信带给巴音!
齐颜当即与吉雅达成协议,她强求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