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自然。”
长者:“起初几日,就是朝廷的那些长官还在的时候,粥棚的粥的确很浓,吃一顿饱的能管大半日。可是朝廷的那些长官前脚一走,后脚什么都变了,赈济粥寡淡的很,一碗里之飘着几个米粒,洪水冲垮了粮仓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我们饿呀!”
齐颜:“我记得朝廷是有一部分粮饷直接分发到灾民手里的,也出岔子了?”
老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旁边的那位青年接过话茬,回道:“没出岔子,是给了,一户三口之家每日能领到一斤米,一斤米里掺了三两沙都是少说了。还是细沙,筛不出捡不净,只能和大米一起煮熟了磨牙口!”
长者:“三瓦,你怎么能和皇夫大人这么说话?!”
三瓦:“实话实说,我怕什么?”
齐颜眉头紧锁,环顾一周见所有人都面有戚戚,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眼神也跟着冷厉起来。
齐颜温声问道:“几位的遭遇也是如此?”
另一人答道:“何止我们,据我所知元宝山上六千多个弟兄都有同样的遭遇,我们都是一个县的,原本也是个富庶地儿,一场洪水把积蓄都卷跑了,种粮都没剩下,这都年关底了过了明年就又要收税了,反正到时候也是死,不如早点谋生路,万一……”那人的声音陡然下降,看了看齐颜悻悻住口。
齐颜袖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接着那人的话继续说道:“万一成事,还能做个开国功臣,还有赏钱,是不是?这可不像是庄稼人说的话,谁教你的?”
那人的脸霎时苍白,怯怯地看着齐颜,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没,没人教,都……都这么说。”
齐颜叹了一声:“我说过,朝廷既然既往不咎,我自然不会秋后算帐。今日你们只管畅所欲言,我以人格担保诸位所言,出了这个帐篷不会再有人提起。我请诸位扪心自问,当今陛下除了是女子这一点有些特殊外,自登基以来可曾有过一点儿不仁之举?近几年到处不太平,朝廷减免了多少农户的人头税?南北两边同时出灾,朝廷第一时间全力救助。自古以来谋反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朝廷兵多将广,军士们养精蓄锐多年……若真想战,百万大军朝发夕至,纵然你们占据地利,可敌得过封山围困一百日?诸位不要忘了,陛下虽是女子,她亦是先帝唯一的嫡出血脉,身份无比尊荣,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齐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此行,陛下赐我尚方宝剑,生杀予夺全权在我,既闻有贪官污吏从中作祟,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无论是谁,一律严惩不饶。稍后我回去便修书一封呈奏陛下,请她再调粮草来,种粮的问题会得到解决的,你们被洪水冲垮的房屋,也会尽快建好的。”
场中之民,无不面露激动之色,有人甚至红了眼眶。他们走的这条路说白了就是把头系在了腰带上,有没有后悔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不仅得到了赦免,生活也再也燃起了希望,哪有不感激涕零的道理。
不知是谁带了头,跪在了地上,其余众人纷纷效仿:“多谢陛下,多谢皇夫!”
齐颜又和这些人谈了很久才出来,大致也摸清了是淮南哪几个郡县州府出了问题,临别前齐颜给几人交代了一项任务,带上特赦卷回到锦绣山和元宝山归降两座山上的共计一万多人的暴民,告诉他们大营里有酒有肉有冬衣,种粮和新房子都在等着他们。
最开始几人还有些犹豫,担心回去以后会被大头领处死,但那个叫三瓦的少年,第一个站了出来,接过了这项重担。
齐颜很感动,对三瓦说:“我把我的贴身侍从派给你,凭他的身手救你出来不是问题,两匹快马藏在山下方便你们脱身,去了以后伺机而动先挑相熟的进行规劝。”
……
齐颜回到自营后,点灯,裁纸,研磨,命钱通守在门口。
齐颜端坐在案后,捏起毛笔开始写信,但却并不是像她之前说的,写给南宫静女的。
而是写给四方钱庄大掌柜,钱源的……
这封信齐颜是不敢写给谷枫的,按照对方的个性说不定会日夜兼程赶到淮南来,苦口婆心规劝自己再晓以利害,最后说不定还不会听自己的。
钱源则不一样了,性子灵透稳妥,对自己的命令说一不二的执行。
齐颜在信中告诉钱源,限期一个月,仅保留四方钱庄,钱庄和米庄两项产业,其他的包括酒楼,茶肆、镖局、布行、书斋、漕帮等等,全部抛售,套现成银子和银票,派专人送到淮南来。
齐颜刚才许诺了所有的灾民要有种粮,会有新房子……这可不是张嘴说说就行了,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
朝廷现在没银子,齐颜比谁都清楚,而且之前自己的计策里本来就没有这项预算,所以这个银子不能南宫女出,要由自己出。
齐颜一边写着信,一边在心中暗暗庆幸:多亏这次自己坚持和南宫静女闹到了底,淮南的情况和自己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样,若是生搬硬套恐怕要出岔子。
齐颜现在已经能完全肯定,此次淮南之乱有面具人的势力暗中推波助澜,那么这种情况用放火烧山去逼他们就范就只会适得其反了,需要用重利感化他们迷途知返,瓦解面具人的计划於无形。
而且齐颜现在肯定,淮南的官员之中有一批是前朝的拥护者,如果说单纯只是赈济粥稀,还能理解为中间有人中饱私囊。
可是往赈济米里掺沙子,而且还是细沙……那就不是中饱私囊这么简单了。
齐颜之前还奇怪淮南百姓为何会如此,这下终於有了答案。
自己当初创立四方钱庄的初衷,就是想培植自己的力量,保护安达,保护妹妹。
如今妹妹终有归属,安达似乎也选择了他的路,自己也完成了对渭国的复仇,四方钱庄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保存最简单的配置钱庄和米庄都是战略储备,还能庇护一群人是它存在的最后意义。
至於银子,自然是有多少榨出多少,把淮南的问题先解决了,朝廷大后方安稳自己才能腾出手来与安达谈谈。
自己既然答应了她,要带淮南的好消息回去给她,那就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这件事促成,齐颜甚至想了:万一钱不够,自己的私库里的东西能不能拿出来卖掉?
写完了信,齐颜从怀中掏出一封缺了角的私印盖上,这是世上独一无二无法伪造的印章,角是齐颜自己摔的,在白纸上个盖了几份钱源和谷枫手里都有,方便比对。
淮南就有一家四方钱庄的联络点,倒也方便。
齐颜:“去把这封信送出去,越快越好,给你父亲的。”
钱通:“是。”
齐颜突然觉得有些不妥,把钱通叫住:“等下。”
钱通:“是。”
齐颜想了想又修书一封,问南宫静女要了两万两银子,请她尽快送过来。
齐颜想:莫名多了这么多银子,如果朝廷内部不知情怕是要出问题,象征性地问南宫静女要一些,好掩人耳目。
两万两会不会有些多了?齐颜有些踌躇,她忘不了南宫静女说国库没钱的样子,她从前可是不知钱为何物的小公主呢。
不过如果要的太少了也很奇怪,千里迢迢一封急奏,只要这么点儿钱似乎说不过去,思来想去齐颜决定不改了,就两万两。
钱通走后,齐颜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