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谈女帝休夫
今天是谷若兰进到大理寺天牢的第八日,齐颜正好凑满了五个“正”字,谷若兰每天都守着齐颜,从最开始的对天牢的抵触,到习惯。
由於齐颜身份特殊,南宫静女也把谷若兰“软禁”了起来,在齐颜牢房旁边给谷若兰开了个单间,但住宿的条件比齐颜则好的太多了。
谷若兰已经确定皇夫在墙上记录的,是她被关进来的日子。
每天无论齐颜的身体状况如何,都几乎在固定的时间爬起来在墙上划一道,谷若兰想不明白这人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直到今日,谷若兰也还不知道齐颜的名字,她们的沟通还停止在齐颜从昏迷中初睁眼时的那一句:“你是谁。”
八天过去了,要不是齐颜每日都坚持爬起来在墙上划一道的话,几乎就可以说是一具会呼吸的屍体。
就连每日用餐也是谷若兰逼着她,她才会用。
刚开始谷若兰也抓不到要领,吃了数次软钉子,无论谷若兰怎么劝齐颜都是置若罔闻,这让谷若兰很苦恼。
不过细心的谷若兰发现:在自己给这人上药的时候,她倒是出奇地配合。
於是有一日,谷若兰突然灵光一闪,对齐颜吼了一句:“你再不好好吃饭会死的!”
没想到齐颜听到这句话之后,冲疑了一会儿,抬眼看了谷若兰一眼,那死寂的眼眸里似乎激起了某种波澜,然后端过了碗斯文地吃了起来。
“真好看呐”谷若兰看着齐颜的吃相如是想着。
自己这些年居无定所游走四方,自问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人。
俨然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却完美地杂糅到一处,炫目又神秘,让人挪不开眼。
从那之后这一招屡试不爽,只要谷若兰端着碗到齐颜面前说一句:“不吃饭会死的。”齐颜就会听话,真真是乖巧无比。
每一次,谷若兰都蹲在齐颜旁边注视着齐颜,谷若兰的唇边挂着温柔的弧度,可看着看着却莫名地心疼起来。
只怪自己这些年尽心医道,已经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谷若兰并不知道堂堂皇夫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受到这样的折磨。
但通过谷若兰的观察,她发现从齐颜的眼神和状态来看,这分明是一个对活着毫无欲望的人,可是她又是那么怕死……
“死”仿佛成了这人的软肋,任凭自己拿捏,每次都奏效。
谷若兰实在想不明白,这里面究竟藏了怎样的缘由。
……
内廷·明珠殿。
这里是晏阳公主的住处。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大殿各处,齐玉萧捏着笔杆正在书房里习字,母皇说:如果再不用功就不准她见皇父了。
齐玉萧听说父亲从淮南回来了,兴匆匆地跑去承朝宫几次都扑了个空。承朝宫的宫人对此讳莫如深,齐玉萧的年纪虽小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她知道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事情。
窗外隐隐透来宫婢的窃窃私语,齐玉萧心头一动,乌黑水汪的瞳仁转了转,放下毛笔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藏在窗子底下确保自己的身影不透出一点儿,屏息静听。
“听说了吗?数十位大人联名上了血书,陛下这回怕是扛不住了。”
“哎……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毕竟大宫……都被关进大理寺天牢十多天了吧?”
“差不多了,我听甘泉宫的魏公公说,陛下已经和大臣们谈了几次,怕是不日就要废黜皇夫了。”
“这女子休夫还是第一遭听说呢……”
“嘘!……你不要命了?”
……
交谈戛然而止,齐玉萧的小脸煞白,靠着墙壁坐到地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母亲要……废掉父亲?父亲被关在了大理寺天牢?
怎么可能呢?父亲和母亲明明那么和睦……
齐玉萧捂着嘴巴一路小跑来到了门边,刚要推门却停住了。
转过身,急得在书房里直打转,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齐玉萧是害怕南宫静女的,虽然这一两年南宫静女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但在幼年的威压仍然压在齐玉萧的心里,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母亲是不会听的,说不定还会给父亲惹下更多的麻烦。
思来想去,齐玉萧回到了书桌后拿起毛笔,抬手在眼睛上胡乱抹了一把,写了几个字便悲从中来,哽咽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笔锋虽然稚嫩却已然有了几分风骨。
敬启者……
瞧瞧,这书房果然不是白上的,小小年纪已经掌握了书信的格式,可惜第二句就漏了陷。
二姨母,我听说母皇把父亲关起来了,还要罢……“黜”字玉萧还不会写,於是更委屈地哭着,想了想在“罢”字上打了一个“×”改为休夫二字。
求二姨母速速回京,救救我父亲。
玉萧遥拜。
南宫姝女临走前给齐玉萧留了几只信鸽,用来和小家伙保持联络的,一直以来玉萧每月都给南宫姝女写一封信,算一算日子这个月的家书也就这几天了。
齐玉萧放下毛笔,抽搭着取出一只极小的竹节,将信叠好塞到里面。
将竹筒紧紧地攥到手心里,跑到铜镜前面照了照,确定旁人看不出自己刚哭过,才装作如常出了书房。
宫婢:“参见殿下。”
齐玉萧:“嗯。”
宫婢:“殿下这是要到哪儿去?”
齐玉萧:“我去后院喂鸽子,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宫婢:“是。”
齐玉萧来到后院,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确定不会掉下来以后抱着鸽子来到宫墙边,向上一扬。
随着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信鸽飞走了。
齐玉萧:鸽子啊鸽子,你快点儿飞……
又三日,南宫静女终於挨不住文官集团集体跪谏游说,将六部尚书,公羊槐,陆伯言和邢经赋再次单独请到了御书房。
南宫静女:“诸位卿家的心……朕了解了。李桥山所供之罪状,朕……都认。”说完了这句话,南宫静女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但女帝的威严捆绑着她不能弯下腰身。
邢经赋心中一喜,脸上却端着一派严肃:“陛下迷途知返,老臣也可卸下担子专心回去守孝了。”
南宫静女直接无视了邢经赋,沉吟道:“不过唯有一点,朕不认。齐颜她……并非女子。朕与她成亲这么久,此事纯属污蔑。”
世家出身的陆伯言立刻就明白了南宫静女的用意,只要齐颜男子的身份不被推翻,那他与女帝的婚姻就作数!皇夫位同皇后……皇后是皇帝众多女人中唯一一个身穿凤袍霞帔走正宫门,拜天地的女子。
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按照渭国例律:皇后即便犯了谋反之罪,最多也是废黜后位打入冷宫,没有赐死这一可能。
但大多数皇后在被废黜的同时都会用三尺白绫自我结果,可若是齐颜厚脸皮不自尽呢?
陆伯言有些不安,他看了看一旁的邢经赋。
奈何邢经赋寒门出身,虽然官居极品十数载,但世家的约定俗成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陆伯言:“这……李桥山既然敢这么说,此事……不如验明正身?”
南宫静女的脸瞬间冷了:“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不明白?齐颜与朕夫妻近十载,她是男是女难道朕还不知道么?你这是在怀疑朕?”
公羊槐:“陛下言之有理,皇夫位同国父,如何验明真身?历朝历代哪有皇后被推出去验明真身的先例?左仆射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来一回之间,邢经赋也明白了这性别一事上的玄妙,但南宫静女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争明显不智,而且齐颜只要失去了皇夫的身份,他有无数种办法光明正大地让齐颜永远也翻不了身,是男是女又何妨?
女帝不同於一般帝王,后宫也只会有皇夫一人。国无储君则国本不稳,只要等国丧一过,堂而皇之地让南宫静女再册新皇夫就行了。
南宫静女:“诸位可还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