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静女本就冰雪聪明,只是自幼被南宫让宠出了一副好心肠,从不与人为恶。
登基四年,南宫静女逐渐悟出了属於女子的为君之道。
对付这些朝臣太心慈是不行的,即便他们忠心於朝廷和社稷,但只是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得不到这些男子真正意义上的尊重。心慈宽厚换来的只能是一时的感激涕零,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不知深浅!
诚然,若是自己忍得住,听从这些朝臣们的建议,也可保住天下太平……
不过,若这些是用自己的自由和本心换来的话,真的值得吗?
自己真的可以听从朝臣们的,下嫁给一个男子,孕育出下一代皇储吗?
一想到这儿,南宫静女连灵魂都在拒绝,自己这一生,一心,一身,永远都只能属於一人。
若是没了这些朝臣们的“辅佐”自己有能力成为一名好皇帝吗?
南宫静女扪心自问,或许会比现在要累上十倍百倍,还要重新提拔心腹朝臣,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自己不是下定了决心,这次要换自己给齐颜撑起一片天了吗?就此退缩怎么成?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哪怕自己百年之后被定义为一名女暴君又如何呢?
只要守住这个天下,让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四海太平再无战事,渭国江山可以延续……这不就是自己所求的问心无愧吗?
想通这里,南宫静女颇有如释重负之感,虽然额头上密布细密的汗珠,心中却是畅快的。
内侍:“陛下。”
南宫静女:“进。”
内侍从角门进入御书房,一路小跑来到御案前跪定:“启奏陛下,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五部的侍郎,侍中……还有其他大人们,估么着要有几十人,跪在御书房外头呢。”
南宫静女随手拿过御案边上的,没看完的一本书翻看起来,看了三行才问道:“为何而跪?”
内侍愣了愣,心道:陛下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不过还是照实答道:“这些大人们,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饶恕五位尚书大人的。”
又过了半晌,南宫静女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哦,那就让他们跪着吧,乏了自己就回去了。”
内侍:“是。”
南宫静女一直看书到天黑,临走前叫来了内侍,问道:“外面那些人,还跪着呢?”
内侍:“回陛下,是。”
南宫静女轻笑一声:“传旨,今夜宫廷宵禁不必赶他们离开。”
内侍:“是。”
南宫静女独自回了寝宫,待到内廷宵禁的鼓声响起,这些大人们彼此搀扶着起身准备离去,内侍却突然窜了出来,站在人群之前朗声道:“传陛下口谕,今夜宫廷宵禁不避诸位,诸位大人可留在内廷。”
这一下朝臣们再次傻眼了,有些人跪了这么一下午早就受不了了,可是陛下不出面又觉得下不来台,好不容易挨到了宵禁,正好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去,结果陛下去下旨他们可以留下?这是让他们跪一夜的意思么?
几位领头的大人面面相觑,这其中也不乏五部尚书的忠诚追随者,为了让自家上司出来后看到自己的“忠心”一狠心,一咬牙再次跪了下去……
只是,一向宅心仁厚的女帝却没有再下任何旨意,南宫静女来到汤泉殿美美地泡了一个澡,驱散了周身的疲惫,然后安心睡去。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而那些大臣们听说过了午夜,力竭昏过去好几位,被内侍抬到御医院去了,连早朝都没来。
另一边,公羊槐按照齐颜的计策亲自修书一封到幽州,果然借到了粮草二十万石。
一石米可供一名将士吃三个月左右,二十万石正好够临江城的二十万大军续命三个月,加上之前城中的储备,临江城的军队至少可以和草原人对峙到夏天,似乎胜局已定了……
公羊槐兴匆匆地来到齐颜的帐篷,一进来却闻到了一股子中药味,公羊槐皱了皱眉:“铁柱,你病了?”
谷若兰刚要回答,余光却瞥到了齐颜的脸色,住了口,只是朝着公羊槐行了一个万福礼便退下了。
齐颜正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棉被上还压着一层厚厚的毛毯,门帘掀开带进来一股寒风,逼得齐颜又咳嗽了几声,扯了扯被子:“粮草之事得了?”
公羊槐毫不避讳地坐到了齐颜的床上,喜上眉梢:“铁柱你真是料事如神,幽州那边整整借了我们二十万石粮草,足够大军再支撑三个月了!”
齐颜垂下眼眸算了算,低声道:“幽州的根基果然深厚,随便挥挥手就能调拨出这么多粮草,而且这个数量也是……刚刚好。”何止是刚刚好?简直就是算着给的,看来幽州那边对临江城的军情还是有掌握的。
公羊槐:“你是说……军中有幽州的探子?”
齐颜:“这件事可不敢妄言,朝廷的军令幽州本来就有权知晓,稍稍细心推算一下就能得出。让幽州那边知道我们的底细也好,万一再有变数幽州那边也会及时驰援的,所以这场仗,咳咳……”
公羊槐:“你的身子不要紧吧?怎么一直在咳嗽?”
齐颜:“老毛病了,不打紧。韩将军那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公羊槐听完,长叹一声:“这临江城太靠北了,其他毗邻的州郡少说也有百里,向南的必经之路又被堵死了,不过这几日派出的探子回报说:南边好像有十几座城池相继沦陷了,但探子还说;奇怪的是他摸进去看的时候,城中并无一兵一卒,连百姓也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派萧索。至於韩莫问那边……你也知道,他是立了军令状的,昨日粮草到了以后就找到我,说想请战出征,被我压下来了。”
齐颜的心头一跳,问道:“朝廷那边呢?有没有诏书过来。”
公羊槐:“没有,或许是有……但被敌人截住了也说不定。”
齐颜:“我看不会,洛水县和胶州沦陷的消息朝廷恐怕早就知道了,所以若是有圣旨过来,传令官会从别的地方借由冰封的洛川绕后报给我们,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公羊槐:“是什么?”
齐颜:“城池沦陷即便草原人攻而不取,也绝无空无一人的道理,百姓安土重迁,即便是有人逃难了,这冰天雪地的总有老弱妇孺不愿离开被留下来,城中连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可能,朝廷下了诏令,迁徙了毗邻州府的百姓。”
公羊槐:“这……”
齐颜:“白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说着,齐颜的心中已闪现出南宫静女的倩影,齐颜又怎会不知南宫静女的用意,只是没想到为了成全自己,对方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公羊槐:“圣意难测,我纵使猜到一些也不敢妄言啊……”
齐颜微微一笑:“你倒是便的圆滑了不少,既然你不愿说就由我来说好了,陛下如此做就是为了减轻临江城的压力,毗邻的郡县都空了,我们也就不用分兵去救援了,全心全意守好城池即可。”
公羊槐:“那韩允那边呢?”
齐颜:“若是可以,你透些风声给他也无妨。这场仗不一定非要‘打’赢,耗下去或许更合陛下的心思。”
公羊槐看了齐颜一眼,心中感慨道:这哪里是陛下的心思,分明就是你的心思,亦或许是陛下纵容你的心思……
公羊槐是土生土长的渭国人,对草原人并无感情,不过他尊重齐颜,更见识过齐颜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所以只要能赢,是打赢还是耗胜他都无所谓,只是……
公羊槐叹了一声,见齐颜看着自己便自顾自地解释道:“哎,我吃了一场大败仗,这心里头不甘心呐。”
齐颜:“打赢你的又不是旁人,而是前朝公主,你败在她的手上,莫要仇错了对象。”
公羊槐:“我知道了,你莫要动怒,对身体不好。你知道我并非陆权丁仪之流,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草原人痛下杀手的,只是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齐颜又抵着嘴唇咳嗽了一阵,喘着粗气回道:“晚一些我给你一副画像,你想办法……打探一下一位叫古奇·巴音的草原人驻扎在哪座城池,找到他……就不愁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