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1)(2 / 2)

泾渭情殇 请君莫笑 6888 字 25天前

丁酉:“我没想到短短的五年你的身体恶化到如此程度,在我的预估中你至少十年后才会如此,所以……”

齐颜笑了笑:“没救?”

丁酉:“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总要试一试的。”

齐颜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丁酉以为齐颜睡着了,齐颜才开口,低沉且平静地说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用麻烦了。”

丁酉:“为什么?七成把握我还是有的,为何不治?”

齐颜:“不还是有三成失败的可能么?治不好我不打紧,再让你因此获罪,我死了也难以瞑目,我这一生朋友屈指可数你算是一位,不想搭上你。再者……”

丁酉安静地望着齐颜,等待对方说完。

齐颜深思良久,方缓缓说道:“我觉得到此为止也不错,不想再挣扎了。”

丁酉:“齐颜。”

齐颜:“嗯。”

丁酉:“你看着我。”

齐颜抬眼,丁酉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或许是这份心事实在太过压抑,又或许是丁酉时隔五年的出现彻底获得了齐颜的信任,齐颜将《北泾史》一事,还有南宫静女的想法告诉了丁酉。

末了,齐颜幽幽说了一句:“我累了。”

丁酉亦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拍了拍齐颜的肩膀:“我先到药房去看看,改改你的方子,别的咱们以后再谈。”

……

丁酉更改了齐颜的药方,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好几味“猛药”,谷若兰看过后大惊:“直呼这是虎狼之药,大哥服下后会要她的命的!”

丁酉笑了一阵:“小姑娘别乱说,我可是揭了皇榜的,齐颜有事我会第一个被杀头,你拿着方子去抓药就是了。”

谷若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你这方子我要拿给副院长过目,他老人家点头了才行。”

丁酉一把抓住了谷若兰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口中的‘大哥’其实应该叫‘姐姐’才对吧?”

谷若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女帝陛下居然还有人知道齐颜的真实身份。

丁酉:“不瞒你说,我与她自幼一起长大,她的身体一直都是由我来调理的,也是从我离开后才开始恶化的。宫里头的那些老顽固要是真的有用,你姐姐的身体也不会恶化到如此程度,我这幅方子是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秘方’,你只管去,我保证吃不死人。其中奥妙等以后我再讲给你。”

谷若兰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齐颜的情况也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自己和几位御医除了减缓水症蔓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信这人一次……

谷若兰:“让我去抓药也行,但是等药熬好了你要先尝过。”

丁酉:“没问题,去吧。”

谷若兰瞪了丁酉一眼,小心揣好药方快步离去,丁酉笑着看她离开,直呼这小姑娘有趣。

这五年,丁酉在无名谷什么大事也没做,除了偶尔出谷做实验,但凡在谷内每日只研究一件事,那就是齐颜的病。

他翻看了所有面具人留下来的手劄,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里面记录了丁酉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原来自己这些年学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面具人手劄的内容颠覆了丁酉的认知。

手劄一共记录了一百多张方子,全部都是前朝公主自创的。

不少方子的用药十分大胆,其中有这样一副,配方是:断肠草,雷公藤,钩吻,鸩酒,□□,鹤顶红,番木鳖,夹竹桃,苦杏仁,乌头,情花……

虽然比例奇特,但这十一味药里面除了苦杏仁,剩下的全部都是毒物,半数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方子创造於前朝公主十八岁,方子下面还有三个成功治愈的脉案。

是前朝沧州的一家三口,得了怪病时常会抽搐,发起病来全身发痒,五脏灵海痛的钻心,当地郎中束手无策。

恰逢前朝公主携侍卫云游至此,替这三人诊治,开出了这个方子并将人治愈。

脉案后几页还有一段后记,据说这一家三口服下药后当场七孔流血,“气绝身亡”,当地府衙还介入了,还是前朝公主亮明了身份不顾整个村子的人反对硬生生地将这一家三口的“屍体”晾了七天七夜,到了第八天这一家三口竟神奇地“死而复生”,并当场呕出了一盆的秽物,秽物腥臭难闻,其中还有长长短短的白蛆虫。

前朝公主离开后,在手劄中如是写道:经吾诊断,这一家三口误食虫卵於体内孵化,蛆虫钻入五脏及灵海之内,蚕食患者身体;故此发作起来痛苦非常。需用猛药方能根除蛆虫,虽为虎狼之药,也能治病救人。医道一途永无止境,因个人天赋造化不同,难以求同,吾亦常起孤独之感,呜呼哀哉。

然,此方太过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解,若非吾有金牌傍身,险些以命抵命,故将此方弃之不用,记於手劄之内,尘封山谷之中,望后世有缘人寻得,若有知音者,只愿留下三柱素香,一杯浊酒,你我引为知己。

丁酉这才这知道:原来这座无名谷并不是前朝公主逃难时发现的,而是她在做公主的时候一手建立的隐秘据点,还在上山的路上布了五行迷踪阵,若不得要领,很难得入谷中。

这样的手劄前朝公主不知留下了多少,丁酉用了五年的时间才看完,之后便对前朝公主肃然起敬。

不同於以往的救命养育之恩,而是对前朝公主的造诣和底蕴心悦诚服,只可惜……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人却因一场亡国仇变成了恶魔般的模样,成了他和齐颜童年的噩梦。

这五年,丁酉通过拜读前朝公主的手劄思考了很多,所以当齐颜说《北泾史》的事情时,他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有愤慨,有心疼,有无奈,还有对“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慨叹。

丁酉是无论如何都要治好齐颜的,他的一生可比齐颜单调多了,而立之年的丁酉除了前朝公主,只有齐颜这么一个亲友。

他想拯救齐颜,想尽自己的全力把齐颜从仇恨的漩涡里拉出来,想让齐颜好好地活下去,远离纷扰看看这尘世的美好。

丁酉觉得齐颜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前半段被仇恨所累,后半段被情之所困,齐颜又何其无辜,为何要承受这些?

丁酉想带齐颜离开,带她去把人间的风景看看透。

不过眼下齐颜的身体实在太糟糕,已经到了药石难进的地步。必须将齐颜的身体打出一个缺口,先破后立,为日后拔除水症打下基础。

丁酉是有备而来的,他为齐颜准备了一份礼物,或许可以用得上……

只不过,现在不是拿出来的时候,无论是时机还是齐颜的身体都不能承受这份礼物。

谷若兰回来了,将所有的草药按照丁酉吩咐的计量称好了放到砂锅里。

谷若兰:“无根之水院子里存了一些,我去煎药了,药煎好了我可要亲眼看你喝下去的!”

丁酉笑了笑:“不忙不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株通体赤红的小草,折下几片叶子放到了砂锅里。

谷若兰:“这又是什么?”

丁酉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嘴唇上:“这是我的秘方,你要保密……”

谷若兰:“这可不……”

丁酉:“欸,怕什么?熬好以后我先喝上一大碗!去煎药吧,十六碗水熬成两碗。”

……

药煎好,丁酉在谷若兰的注视下喝了一碗,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丁酉说道:“行啦,再等下去药都要凉了,我端给她喝。”

说完不再管谷若兰,端着药碗来到了正殿:“吃药了。”

齐颜也不问,试了试温度便一饮而尽,丁酉看着齐颜木偶般的动作心里不是滋味。

丁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出来:“诺,吃下去。”

丁酉没告诉谷若兰这粒药丸才是真正的秘方,是丁酉读遍无名谷中的书籍,根据前朝公主的手劄研制出来的,其功效嘛……

丁酉转身绕过屏风,将洗漱架上的铜盆拿了出来,搬了圆凳坐到床边,将铜盆塞到齐颜的怀中:“抱着。”

齐颜:“这是……”

话还没等说完,齐颜的脸上涌现出了古怪的神情,干呕了几声后抱着铜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丁酉:“不错不错,这么快就奏效了,有的救。”

齐颜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特别是从胃部到喉咙,痛极了。

原本苍白的脸颊变得赤红,死死地抱着铜盆,身体颤抖着,过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突然猛地抽了一口气,向后一仰软趴趴地靠在了床头。

丁酉倒了一杯清水递给齐颜:“漱漱口,这东西残留在嘴里可不行。”

齐颜依言照办,又吐出一大摊血水,脸上的赤红逐渐消退,但苍白的脸色似乎也被这记猛药给冲淡,显出了难得的红润。

齐颜拍了拍胸口:“你给我服的是什么药?”

丁酉:“解药,同样也是缓解你体内水症的药,我在主人的手劄里发现了你服下的□□,潜心研制了五年方得解药,不过要想彻底解毒还需要些时日,你可记得你服用这药有多少个年头了?”

齐颜:“自十三岁开始,至今已有十七年了。”

丁酉:“那就还需要九个月,每月服用一次解药,九个月后克制你女性特征的毒就会彻底解了。”

丁酉的目光扫过齐颜平坦的胸口:“到时候……你就能慢慢恢复女儿身了。”

齐颜瞬间瞪大的双眼,惊愕地看了丁酉半晌……

丁酉:“怎么?你难道想一辈子以男子身份示人?”

齐颜:“……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我毕竟顶着皇夫的身份,恢复女子体征怕是会给陛下惹麻烦的。”

丁酉:“她如此对你,你还为她着想?难道就没想过离开么?”

齐颜笑了笑,那笑容颇为自嘲,低声道:“你不会明白的。说出来你也不会信的,若是我说……我从未真正有过伤害她的心思,你可信?”

丁酉:“我信,凭你的心智手腕,若有歹心她早就死了,又怎么能登上帝位?”

齐颜:“算了,凭我的身体状况怕是也撑不到解毒的那一日了,由你折腾吧。”

丁酉:“齐颜,难道你没想过离开吗?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有机会享受常人之寿,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离开这个让你伤心,尔虞我诈的地方,四处走走看看,过一次属於你自己的人生?”

齐颜的眸子亮了一下,似乎顺着丁酉的话设想了一番,可转瞬眼泪却溢了出来,饱满的泪滴顺着眼角划过脸庞。

丁酉:“你……你舍不得她?”

齐颜:“是。”

丁酉:“可你们两个都是女子啊,两个女子怎么能……?”

齐颜:“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今生今世我这一颗心再容不下别人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痛……”齐颜突然握起拳头,一下下凿在自己的心窝:“这里痛,无时无刻不在痛!”

丁酉一把抓住了齐颜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齐颜早已泪流满面:“是我一步一步把她推到那个位置上的,是我督促她要成为一代明君的,我明白她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可为人子女焉能放下此仇?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吗?可她知道啊,她也看到那本书了,这道坎我迈不过去,我迈不过去!我曾经再三恳求要她‘大局为重’,她终於学会了,可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丁酉看着齐颜,从那双琥珀的眼眸中读到浓浓的哀伤,齐颜的眼眶红红,嘴角还残留着一抹鲜血,看起来有些癫狂,与丁酉记忆中的齐颜大相径庭。

丁酉:“你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齐颜好似被突然卸去了力气,向后软软地一靠:“我累了,也够了。我这条命……交代在她手上,也就算了了。”

丁酉给齐颜吃了安眠的汤药,后者很快睡着了。

傍晚,南宫静女驾到。

齐颜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南宫静女向丁酉询问完齐颜的情况后,齐颜也醒了。

齐颜刚刚起身,南宫静女便进来了。

南宫静女来到床前见齐颜的气色好转,高兴地说道:“看来丁御医的医术的确精进了,你感觉如何?”

齐颜转过头,望着自己最深爱的人,心底阵阵刺痛。

齐颜:“好多了。”

南宫静女牵过齐颜的手:“还在生我的气?”

齐颜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

南宫静女:“我这几日没睡好。总在想你的事情。”

南宫静女:“我知道你心里的苦,那两个人的确应该得到报应,这份仇我记下了。”

见齐颜始终不言语,南宫静女无奈叹息,柔声道:“我已经撒下诱饵,陆家那边也上钩了,等到幽州府一平我定会重审此事,让陆权和丁仪付出代价。”

齐颜:“陛下过河拆桥,不怕惹天下人非议么?”

南宫静女:“古往今来‘兔死狗烹’的事情多了,我也不怕后人怎么说,只要能让百姓安享太平我便问心无愧。洛北反了,幽州府拥兵自重,公羊槐还需历练几年,我想了很多法子,可眼下朝廷真的没有与幽州府明刀明枪打一场的实力,仇我会报的,你的身体我也一定会治好的,再给我五年时间……到时候我会把皇位传给新君,我们报了仇就离开这儿,到你想去的地方生活。”

齐颜不置可否,问道:“自先帝在位起,就开始打压排挤陆家,陛下用了什么饵,陆府会信么?”

南宫静女呼吸一滞,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

可望着齐颜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说不出谎话。

南宫静女:“我让二姐透露给陆伯言一个消息……我有意将皇位传给玉箫。”

齐颜呆呆地看着南宫静女,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以齐颜的心智又怎会不知“计谋”的关键所在?只是齐颜怎么也想不到南宫静女会用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做诱饵,用她的婚姻作为筹码。

齐颜望着南宫静女,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人,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

南宫静女:“这,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在玉箫及笄之前我一定能处理好一切,约定自然也就不做数了,我不会用玉箫的终身幸福做筹码的!”

齐颜:“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么?玉箫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唤你做母亲,你怎么忍心?”

南宫静女:“缘君,你听我解释,我……”

齐颜怒极反笑:“陛下真是好算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