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三舅,姥爷去世后,家里就剩下我和三舅。他为了我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怕自己有了家,我会变成那个外人,会受委屈。”
土豆和排骨下了锅,溢出油花,与酱料混合着飘出香味,令人心神都舒畅不少。
白恬看着锅里的菜,继续道:“但我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受委屈,只要他过得好,我离开这个家都没关系。因为就算我跟他不在一起生活了,我们也还是一家人,这件事不会改变。”
刘爷爷听完便沉默了下来,一老一少在厨房里忙碌着,许久都没再交谈,气氛却并不显得生疏。
有些话语不会因为年龄而失去分量,就好比萍水相逢也可以重於泰山。
这些沉甸甸的东西,都将在心脏这口缸里,酝酿成香醇的酒。
在这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新年即将到来的前夕,三个身处异乡的人用汗水打发了时间。
叶晚穿着雨靴,戴着草帽,身上还裹着刘爷爷临时翻出来的棉袄。因为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也没下过地,她整张脸都臭臭的。白恬站在田里笑话她,时不时抓一只毛毛虫跑过去吓唬她。
她戴着很厚的粗布手套,捏着那恶心人的虫子追着叶晚满地跑,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和叶晚抬高分贝的“走开”。
附近村子里干完农活的人路过,看到两个顽劣的小姑娘,都露出了然的笑来,问:“老刘,你家孙女来看你啦?”
刘爷爷笑而不答,由着两人在田野里打打闹闹。
等到天色黑了,三个人才满身汗地回了旅店。
叶晚不由分说地抢先占据了浴室,还在里面磨蹭了半个多小时,白恬觉得她一定是在故意报复。
“你要是等不及,可以进来一起洗啊。”
“你想得美!”
白恬气冲冲地在浴室门外吼了她一句,然后忍着身上的痒痒坐在楼梯上继续等。
叶晚对此深感遗憾。
时间总是一晃而过,几人都洗漱完吃过了饭以后,约定好晚上到的邢芸还是不见踪迹。
轻松愉快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察觉到叶晚的情绪,白恬连电视的声音都给关了。但问题的根本并不在外力因素,最后叶晚干脆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对着院门等。
外面风大,冬夜的温度非常低,白恬和刘爷爷劝了也没用,她只能先让刘爷爷去睡觉,自己抱了厚衣服出来陪叶晚一起等。
两个人,两把竹椅,两件棉袄盖在身上,一言不发地等着一个可能不会来的人。
白恬偷偷摸摸地看着手机,到了十一点过,她的脸都冻得麻木了,邢芸依然没有出现。
可是她不能开口叫叶晚回屋里去,有些时候,等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晚也没有开口叫白恬回屋里去,她很自私,这个时候她需要白恬。哪怕她此时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其实并不是叶晚太固执,而是对於她来说,母亲是一个非常守约的人。从小到大她对自己许诺过的每一件事情,都完美地遵守到了最后,从无例外。
所以她必须要等,哪怕越等下去越抑制不住翻涌上来的绝望。
临近十二点,这一年似乎就要这么过去了。白恬抬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突然站起身来回到了屋里。叶晚没有开口去问,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院门口,像一尊石像。
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是叶晚已经很熟悉的声音。
裹着棉袄的白恬抱着一箱东西,放在了院子里的泥地上。叶晚终於回神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破旧的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积着五颜六色的东西。
白恬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天色太黑,叶晚看不清那是什么。
接着,白恬弯下腰从箱子里翻了翻,拿起一根又长又细的东西,然后“哢嚓”一声,火苗从她手里窜了出来。
微弱的火光在寒风里摇曳着,映出白恬冻得发红的脸。她小心翼翼地点燃那根细长的东西,下一秒,银光迸发出来,绚烂四射,犹如一朵朵炸开的银花。
少女穿着土里土气的棉袄,拿着那根正在燃烧的仙女棒在黑夜里轻轻旋转。接着,她看向坐在原地的叶晚。
白恬笑了起来,向叶晚招招手,唤着她的名字:“叶晚,你快看。”
缩在竹椅上的长发少女看着那耀眼的银光,纯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这一片光景,氤氲出了柔软的色彩。
“嗯,我看到了。”她回答。
远方有鞭炮声骤然炸开,数不清的烟花升上夜空,与大地上的人们共同迎接着新一年的来临。
喘着粗气的女人推开院门,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挂上一个完美的笑,用温柔的声音喊道:
“晚晚,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