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茹昏昏沉沉睡醒的时候, 房间里的阳光已是午后的颜色。
她浑身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在床单上一滞,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下床, 扯下床单抱着走进浴室, 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里。
按下开关倒进洗衣液, 她便看着转起来的滚筒洗衣机发呆。
大门被人打开,一阵声响之后,空气里飘来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她回过神来,走出浴室看过去。
餐桌上摆着一碗香气四溢的肉羹粥, 站在客厅里的人收拾了东西,似乎又要准备出门。
陈惠茹叫住她:“叶晚。”
她转过身看来, 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去趟医院。”
陈惠茹瘦弱的身体立在浴室门外, 她扶着墙,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摇摇头, 回答:“我只是想说,谢谢你。”
叶晚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然后说:“身体好了之后就回家吧,你爸妈再如何怪你怨你,他们也都是你唯一的保护伞。”
被提起伤心事, 面色苍白的女孩沉默地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的情绪。
“可是我做了错事, 他们还会原谅我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掩盖不住那些惶恐和茫然。
叶晚抬头看过来, 笃定地开口:“惠茹, 错不在你一个人身上,造成这件事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你不能一直陷在这里面出不来。”
她上前一步,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点。
“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回家之后你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你还可以回到学校继续上学。你不笨,学习进度你能追上。只要你顺利完成最后一年半的高中生涯,考一个远点的大学,迎接你的会是全新的人生。”
叶晚的声音在平静之中包裹着一点温和,让人能听着这些话慢慢沉静下来。
她想到什么,目光一闪,最后道:“跟以前一刀两断吧,所有的事和人。”
陈惠茹听懂了话里的意有所指,她小声地啜泣了一下,一点一点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对她点点头。
“好。”
白恬吃上今天第一口热饭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了。
她在商场穿着玩偶套发了半天传单,又在夜市大排档做了一晚上的服务生,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亲眼看见白老三熟睡的脸之后,才回家给自己热了一碗汤饭。
这是前天炖的鸡汤剩下的汤料,混进米饭煮一煮就能吃,还省时间。
院子外面的门被敲响的时候,白恬正准备关灯睡觉。
她一边疑惑,一边警惕地拿起扫把背在身后,走出来问:“谁?”
一个声音立刻回答:“是我。”
白恬动作一顿,然后放下扫把,走到门前,却不开门,只是问:“什么事?”
门外的人没有勉强,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你家餐馆拆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恬睁着眼,花了许久时间来消化完这句话,然后垂下了头。
她摸了摸露在外面被冷风吹着的半截手臂,轻声回答:“卖都卖出去了,别人要做什么跟我们也没关系。”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但门外的人明白,这显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她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白恬,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了,你一个人在家吗?三叔呢?”
对方的语气透出一些担忧和焦虑,白恬不想再听,她飞快地说:“很晚了,快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
门外的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不要逞强,有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分担,你如果真的出事的话我会很担心……”
“叶晚。”白恬语气冰冷地打断了她。
“你是家里住在太平洋吗,管得这么宽?”
对方沉默下来。
白恬却没有停下,她一把拉开门,站在黑衣少女面前,扬起下巴,又一次问:“你这也要管,那也要管,同班的人你要管,不同班的你还要管?请问你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向披靡,还是同情心泛滥圣母再世?”
她一边说一边嗤笑出声:“可是我认识的叶晚,明明就是个路边快冻死的乞丐也不会多看一眼的人。表面上温婉和善,其实心里觉得那些凡夫俗子就是愚民,蠢不可及。怎么短短一年时间,你就变成这样了?”
白恬说完却耸耸肩,又一次否定自己。
“不,可能我从来没认识过你吧。”
站在门外的人一言不发,任由白恬说着最辛辣的讥讽。她的神色隐藏在鸭舌帽下,由始至终没打算反驳一字一句。
白恬突然觉得无趣极了,她后退一步,有些疲惫地说:“回去吧,我真的没有精力跟你吵架。”
“至於出庭作证的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就不会再去添乱,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叶晚,我跟你没有下一……”
身前的人突然走上来一步,在白恬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她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太紧,让她没有半点挣扎的机会,或者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放开我。”白恬面无表情地说。
少女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用力了些。
白恬打消了无谓的反抗,她真的很累了,多说一个字都是极限。
但她还是平静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叶晚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沉闷的声音在静默之后响起: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再不抱抱你,事情就会变得更让人难过。”
白恬仰着头,垂落在左侧的手慢慢抬起来,在空中停滞住一秒锺,然后又缓缓落下。
她闭上眼,轻声回答:“但我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