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七月后, 气温便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卧室里的人站在化妆台前,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正装,乌黑长发也被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她一张脸不施粉黛, 身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品。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她看了许久, 然后将它打开。
里面摆放着一块有些旧的半手工手表。
这块表已经停止转动了,它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像沉默的过往。
叶晚拿起它,轻轻戴在手腕上。
她转过身, 看着旁边的一面落地全身镜,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身上的黑色正装。
衣服上好的面料将她的身体包裹出柔美的曲线, 她抬起下颚, 扣上衬衣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抬起手臂将袖口也全部扣上。
她侧过身,看了看身后, 伸出手抚平那些褶皱。
最后她低下头,拿起化妆台上的准考证和资料袋,转身走出了卧室。
黑色矮跟皮鞋踏出门的时候,停顿了几秒,对面安安静静, 一如寂静的走廊。
她关上门,挺直着背走向电梯。
放暑假还被临时叫来学校的白恬心情很不好。
她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脸上写了“人傻好欺”四个字, 以至於每次拉壮丁的时候都第一个找她。
李主任的说辞是:“其他老师要么在坐月子,要么在国外旅游, 还有的回老家结婚去了。只有你还在市内。”
白恬:“……”
她下周就往朋友圈发一张瑞士风景照。
到达学校之后, 看着人头攒动的校门口,白恬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同样被抓壮丁的化学老师见到了她, 连忙招手:“白老师,这边这边。”
她收起那些情绪,打着遮阳伞走过去,问:“这是做什么?”
化学老师拿湿纸巾抆了抆满头的大汗,他人还没到中年,就已经谢顶了,头顶上被晒得发红。
白恬干脆把伞移过去一点,遮在他头上,换来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
“哎呀,是今年下半年的司法考试,这回选在我们学校了。”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201X年国家司法考试首都考区首都附属高级中学考点”。
白恬纳闷地问:“可是我们又不是司法体制内的人,来学校做什么?”
化学老师叹口气,幽怨地说:“来打杂呗。”
他指了指门口的大伞和桌椅,以及早已等在外面的考生和家长们,甚至还有几个媒体工作者。
说完之后,他又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说今年之所以人不够,是因为查出了好几个受贿的监考老师,今天说不定还要进考场帮忙监考。”
白恬皱了皱眉,她向来讨厌赶鸭子上架这种事,可是她要在这个社会生存,就得服从规则。
“我留在门口吧。”她说。
化学老师看着她,搓搓手,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晒,多不好。”
“没事。”看得出对方只是客套一下,白恬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拉扯,说完就走向门口,对坐在大伞下面的人递出自己的工作证。
对方确认之后,让她在旁边熟悉一下机器。
白恬看了看,发现是一台人脸识别的电脑和摄像头,考生进场都是通过这个“刷脸”。
暗自感叹了一下时代的飞速变化,白恬面上没什么反应,听对方教了一遍就懂了,然后坐在角落里等着开始进考场。
门口站着不少穿制服的警务人员,就站在太阳下暴晒,白恬看了看一旁的几箱子矿泉水,然后抱起几瓶水过去,递给他们。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警务人员连忙放下水走过去看情况。
白恬也侧过头去,望着人群中最嘈杂的那一块地方。
这一天的太阳很刺眼,大地上几乎要被炙烤出白雾,连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模糊。
所有人都在高温下神色恹恹,汗流不止,就如每一个狼狈又麻木的芸芸众生一样。
却有一个人,从人群中穿过,在烈阳下穿着纯黑色的正装,踩着平平无奇的黑色矮跟皮鞋,向白恬走来。
她扎着马尾,白皙干净的脸上是沉静如水,如同周遭的一切目光和惊呼都不在她的世界里。
而在白恬的眼里,走来的人好似每一步都踏在无限拉长的时间之上。摇晃的发丝,自然垂摆的手臂,单手抱住的资料袋,甚至是挂在胸前左右晃动的准考证,都放大又放大,成了电影的特写。
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和身旁的人满脸惊讶地说着什么,本来只是例行公事的媒体也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抬起摄像机冲过来。
但她置若罔闻,挺直的背脊与修长的双腿穿过层层人群,一步一步走向校门。
不知从哪一刻起,杂乱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门口变得安静无声。
穿着黑色正装的人停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电子时间,开口问:“请问可以入场了吗?”
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诡异的寂静,没有人回答她,就连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於是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人上前了一步,指了指电脑上的摄像头,说:“请看这里,进行人脸识别。”
扎着马尾的人露出完整的一张脸,落落大方,自信却不张扬。
她看着短发女人,眼角勾起一个上扬的笑来。
“好。”她回答。
白恬却像是没看见这个笑,按照流程确认了她的准考证、身份证、以及各项资料,最后电脑上提示一声“验证通过”,她才开口回答:“请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