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 依然是满屋子漆黑寂静。
他扯下让人透不过气的领带,将外套也脱下扔在地上,慢慢走到沙发边上往后一躺。
点点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闭上双眼, 自虐一般在脑内循环重播着一幕又一幕他的亲眼所见。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 , whatever remains , however improbable , must be the truth.”
第一次从《四签名》中读到这句话时,叶黎才刚刚踏入大学。
那一年, 他拿着叶晚寄回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在无数个彻夜不眠的夜里拚了命, 总算是没有辜负期待, 考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首都大学。
那一年,许琳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挺过了她这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手术。
也是在那一年, 满大街的电视上都放映着同一部毫无内涵的肥皂剧,女主演凭着这部剧拿到了“最佳花瓶”的称号,从各式各样的非议里初次崭露头角。
他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熬过了最难捱的那一段时间,终於在这一年的夏天, 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当叶黎背着简单的行李,走进首都大学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校门时, 他满腔抱负与野心,比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更渴望成功。
然后, 他遇见了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高中时, 叶黎总在同一个车站见到她。
身形清瘦的她穿着简单的校服,相比同龄女生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 显得朴素又清爽,像是刚被大雨洗过的朗朗碧空。
冬日的街头,行人皆是臃肿。在这样的天气里,她穿得却单薄了点。独自一人笔直地站在车站前,沉静又疏离的模样,像是与周遭的人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寒假的到来点燃了学生们的最后一点精力,车站里等着回家的学生们无一不是成群结队,他们在车站前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假期安排,时不时放声大笑,笑声里全是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
与四周满脸麻木的成年人像是身处在两个世界里。
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形单影只的人便稍稍显得落寞。
她低着头,一头短发遮住了小半张脸,安静地等着车来。
那时候,叶黎也是那成群结队的人之一。
他是个随和又乐天派的人,尽管上的高中是权贵子弟聚集的私立学校,也凭借着真诚的性格交到了不少朋友。
每到周末回家的时间,他们一群玩得来的人就会结伴出来放放风,躲开家里来接送的司机,只为了自由自在地喘口气。
103路公车到达时,短发女孩抬起头,跟在人群后面上了车。
叶黎走在后面,离她不远不近,上车前还和朋友们挥了挥手,只换来几个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不由得窘迫起来。
车慢慢驶向前方,叶黎握住扶手,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了,在这些不经意的偶遇中,他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回过神来,然后收回自己停留过久的目光。
渐渐地,叶黎便在一次次相遇中知道了一些关於她的事情。
他知道她喜欢坐在最后一排。窗边的位置空着时,她一定会坐在那里,然后一路上都望着窗外出神。
他知道她的手机铃声是默认的曲子,每当手机铃声响起来时,她都会在角落里小声接起电话,像是害怕打扰到车里的人。
他知道她身上穿的校服是哪一所学校的,因为叶晚也穿着同样的校服。
他知道她每次在哪一站下车,还会在下车之前将看到的垃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一点一滴的“他知道”,让还不知情意的少年就这样慢慢地,在心里构建出了有棱有角、立体又真实的“她”。
叶黎来不及好奇她的名字。
他生来就没有过安定的生活,成长的记忆永远是搬家和转学,从这里辗转到那里,又兜兜转转回到这里。
时间这次也没给他生根发芽的机会,当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又开始动荡的时候,叶黎甚至没有太大的意外。
许琳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是“不要贪心”。
她常常对他说:“阿远,人每次摔跟头,八成都是因为太贪心。”
可他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叶成泽的身上,有他在,许琳不会吃不起药,他也不会上不起学。
叶黎不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哪怕改名时他有过不舍。
“阿远阿远,离得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