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紫函回到房间的时候, 没想到老陈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话音一落,老陈就笑了一声,走过来抱住她, 回道:“我回来发个邮件, 你呢, 怎么不泡了啊?”
周紫函推了推他,推不动,就只能让他抱着了。
“气氛怪怪的,我就找了个理由出来了。我刚去看了大嫂, 她已经睡了。”
老陈有点疑惑地问:“什么气氛怪怪的?”
周紫函转过头看他,问:“你今晚上都没感觉到吗?就阿远他女朋友和叶晚之间的气氛啊, 跟陌生人一样, 不对,陌生人还比她俩的气氛融洽呢。”
老陈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但还是说:“人家是大明星,有点距离感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人家指不定就是不熟啊,你跟我结婚之前不也没见过我妹妹。”
周紫函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老陈松开手,拿起一瓶水拧开了瓶盖。
“叶晚和白恬是同班同学啊。”
老陈一口水喷了出来, 周紫函早有防备,躲得远远的。
他抆了把嘴, 睁大眼问:“什么同班同学?”
周紫函扯了纸巾抆地板,然后起身道:“叶晚可是我们七中的风云人物啊, 当年她才高一, 就拿了不知道多少个全国大赛的奖牌了,A班的班主任……就是李老师, 可是把她当心肝宝贝的。有传言说就是为了叶晚,他才延冲退休的。”
老陈的下巴都要掉了,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下关於叶晚的那些黑历史传闻,然后道:“可是网上说她高中都没毕业啊,她出道的时候确实才十几岁。”
那时候他还是个只知道打游戏的宅男,但同寝室的男生没有一个不喜欢叶晚的,为了她还硬着头皮看完了某部脑残偶像剧。
老陈很理解他们,毕竟叶晚这种纯天然的美少女,一般只存在於游戏和漫画里,现实里能看到一次简直是人生幸事。
可惜美少女后来越来越黑红,职业生涯一言难尽。
周紫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我已经高三了,只是毕业的谢师宴上听人说了几句,就是说叶晚自己退学了。”
她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对老陈说:“白恬跟她同班,要是叶晚不退学,那年的高考状元不一定是白恬的。”
这下老陈明白了她的意思,“要这么说,这俩人明明是老同学啊,怎么搞得比陌生人还僵。”
周紫函耸耸肩,“算了,别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我看那气氛实在是让我遭不住,只能溜了。”
她在那儿泡着温泉聊着天,背后却老是时不时跟针扎一样,那若有若无的视线真是叫她坐立不安。
老陈搂住她,小声说:“我看阳台还有个小池子,要不咱们再泡泡。”
“想得美。”周紫函一把推开他。
周紫函走之后,温泉池里的气氛也并没有让白恬觉得好一点。
虽然她在的时候白恬觉得有些尴尬,但她不在了,气氛好像更让人不知如何自处了。
白恬坐在池边,背对着角落里的人,水线刚好没过她胸前,层层迭荡。
虽说水温很舒服,让人一泡着就不想起来。可白恬却是想起来又不能起来。
她正组织着语言,想找个时机打破沉默,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坐在角落里的人站起身来,带起一片哗啦水声,白恬只好动也不动地看着面前,等那声音越靠越近。
终於,那水声停在了自己的身后,水花也起起伏伏推着白恬的身体。
一只手臂伸过来,越过白恬的肩,往前一伸,勾住了挂在排架上的浴袍。
下一秒,浴袍盖在了白恬的身上,遮住了她光滑的肩膀。
浴袍很快在水中浸湿,白恬低下头,收了收领口。
“现在能转过来了吗?”背后的人轻声问。
白恬顿了顿,终於是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叶晚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水雾缭绕之下,她额前的发梢也被打湿了,贴在脸上。
不施粉黛的脸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此刻正无声地注视着她。
白恬那没来由的紧绷感,在对上这双眼的时候,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面前的人笑了笑,像是把她所有的小心思都已经看穿。
白恬不知怎么就有点难为情,明明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了,却还是这么手忙脚乱的,叫人看了笑话。
叶晚伸手抚了抚她湿了大半的碎发,语气轻柔地问:“为什么一直不敢看我?”
她坐在水池里也比白恬稍稍高出一点,细长的天鹅颈之下,是正滑落着水珠的锁骨与圆润的肩头,再往下……
白恬移开了视线。
叶晚不由得无奈起来,抬起手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又不是没见过,害怕什么?”
白恬垂下眼,低声说:“本来就没见过。”
叶晚愣了愣,几秒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啊……发烧那次的事你不记得了。”
她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人回避的眼神,问:“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比如我的衣服是怎么没了的……”
白恬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叶晚忍不住笑了起来,弄得白恬手心痒痒的。
她正要松开手,腰间却突然被人抱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
白恬吓了一跳,抬手扶着她的肩想要推开。
“……不要在这里。”她低声说。
叶晚一顿,笑声抑制不住地在她耳边响起,回荡在整个温泉池内。
她的发梢在水中飘荡,白恬被抱着时能清楚地看见水里的发丝。
“我只是想抱抱你。”叶晚带着笑说。
白恬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
她的腰被环抱在一双手臂里,带着水珠的肩头贴着白恬的脸颊,传来体温。
耳边的声音放轻了些:“因为想,所以就做了。”
白恬顿了顿,伸手回抱住她的肩。
湿透的浴袍有些重,黏在身上让人很难受,於是她捏了捏领口,然后将它拽了下来。
重新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起了一点颤栗,叶晚用手臂环住白恬的肩,暖了暖受凉的地方。
她们无言地相拥在水中,白恬望着荡漾出涟漪的水面,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我不打算为那天晚上的话道歉,虽然我知道它很伤人。”
叶晚突然开口。
白恬闭了闭眼,没有出声。
抱着她的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让水池的温暖更舒适地浸入筋骨。
叶晚低声问:“白恬,你现在的生活会让你快乐吗?”
她没有等回答,继续道:“我的生活其实和快乐不沾边。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坚持的事情会不会有结果,又会不会是我想要的结果。”
白恬睁着眼,无声地收紧了双臂,靠在她肩上。
叶晚也靠在她肩上,闭上眼说:“你说自由是好事,但其实我别无选择。不选今天的路,我的自尊心就会杀了我。它不允许我苟活。”
水雾漫过视野,在白恬的睫毛上凝结成水珠,她一眨眼,就落了下来。
“可是你还能选。”叶晚松开手,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
白恬也抬起头看她。
叶晚的眼中是不加以掩饰的认真,她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你没有发烧,没有喝酒,我们清醒地做一次选择。”
她给了白恬一个温和的笑。
“不管选哪个,我都同意。”
偌大的温泉池内,就在这一刻陷入了无人般的寂静。
池中的两个人视线相对,将彼此的情绪都尽收眼底。
所以白恬知道,这一次叶晚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是脾气使然。
她是真的,给了自己最后的选择权。
白恬突然生出了一种荒唐感。
眼前的这个人,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无论是立於高处时的众星捧月,还是跌入谷底后的举步维艰,都没有狼狈过卑微过。
因为一个人的强大不在於家世,而在於内心。
白恬不是没有见过她的脆弱,不如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叶晚的弱点。
正因如此,白恬才知道叶晚的内心究竟有多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