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新发色让我想起一个游戏角色。”她随口说了一句。
赵玥岚却认真想了想,然后问:“《Life is Strange》的克洛伊?”
石媛媛惊讶了那么一秒,突然打趣道:“你不会是照着她染的吧。”
对面的人耸了耸肩,直白地说:“我更喜欢麦克斯。”
哦当然,麦克斯她的发型和白恬高中时一模一样。石媛媛翻了个白眼。
话题就这么突然地被打开,两个人边吃边聊,气氛竟然前所未有的平和。
或许是因为最后一次见面,石媛媛不再像之前那样盛气凌人,当她收起自己浑身的刺时,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美丽而盛放。
赵玥岚不着边际地想,石媛媛还是再多一点刺比较好,这样才能保护她的美丽。
一顿午餐吃得宾主尽欢,石媛媛的心情终於好了点,对她道:“我开了车,送你回去。也算是还你一次了。”
赵玥岚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也笑了笑。
从第一次帮了石媛媛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在扮演一个司机的角色。
这次轮到石媛媛当司机了,但赵玥岚走到车面前之后,突然想起来问一句:“你刚刚喝了那杯气泡酒吧?”
石媛媛无语地看着她半晌,认命地掏出手机喊了个代驾。
送完赵玥岚之后,玛莎拉蒂又跑了大半个城区,最后停在了一家SPA馆楼下。
石媛媛今天心情好,随手给了代驾一笔小费,然后就踩着高跟鞋拎着新买的包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走出了半条街的代驾摘下眼镜,随手放进兜里,然后钻进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他举起话筒装作在打电话,对耳机那边的人说:“查到这个人是谁了吗?”
“阿仁。”那头的马原几乎是用无奈的语气开口:“你没听到石媛媛在车上叫她的名字吗?”
“听到了啊,什么zhaoyuelan,我又不知道写出来是哪三个字。”
马原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的拍档时不时下线的智商感到很焦虑。
“赵玥岚,赵笙笙,赵家人。”
电话亭里的人一愣,然后就“我操”了一句,摸着头道:“怎么查到自家人身上了?”
马原觉得叶晚不会想要听到这句话的。
但他还是如实将情况全部反馈到了卫铮那里,等着叶晚做决定。
如果阿仁的直觉这一次也没出错,那么石媛媛应该不是堂会那边的人,但马原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问题是还没查到的。
而且牵扯到赵家,这件事就更复杂了。
时间退回两小时前,戴着医用口罩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医用弯盘出来,里面装着一堆浸着血的纱布和止血钳,血淋淋的一整盘,看着十分可怖。
她一把将盘子里的东西倒进垃圾袋,然后取下手套也扔了,开始在水池里洗盘子。
血腥味隔着老远也能闻到,屋里的贺晓芸听见声音立刻推开门走出来,白恬紧跟在后面。
闻到味道的叶晚也从隔壁屋里出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围在中年女人身后,等她开口。
正在洗盘子的人不耐烦地说:“没死。”
叶晚温和地说:“芳姐,这两天的费用我已经跟你弟弟结清了,有不够的尽管说。”
中年女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她洗干净盘子,转身道:“看情况吧,今晚上要是没醒就只能送医院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但叶晚的脸色一点也没变,还对她笑了笑:“辛苦您了,明早我就带人把他转移走。”
贺晓芸紧张地看了看叶晚,想说什么,又忌惮脾气不好的中年女人,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见叶晚如此识趣,芳姐也不好再发脾气,毕竟这女人不是个软柿子,便见好就收地端着盘子回了屋里。
叶晚知道贺晓芸担心什么,开口解释道:“芳姐的弟弟也是医生,他今天会一直照看庄仁,过了今晚情况是好是坏也有结论了。”
听懂了言下之意,贺晓芸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回了屋子里。
叶晚看向没穿外套的白恬,拉住她的手进了隔壁的屋子。
里面坐着个没见过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忙着什么。
叶晚没有开口介绍,白恬也不多问,她知道叶晚是有事要说。
面前的人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然后对白恬道:“行凶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白恬睁大了眼睛,叶晚将手机屏幕转过来,上面是一张监控视频的画面截图,画质清晰,白恬能清楚看到对方的模样。
这种长相,在大街上很多,但白恬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个人不是手脚干净的普通人。
因素很多,面相和气质,眼神以及身上穿戴的衣服饰品等,都可以作为判断依据。
如果白恬在街上遇到这个人,她会不动声色地远离。
叶晚汇整了一下上午得到的情报,继续道:“这件事巧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个人是我们精心筹划了很久的一枚棋子,他的所有动向都在我们的监控中。”
白恬是第一次听到她提及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叶晚早就表示过不会再有任何隐瞒,包括这些秘密。
她不知道这样对叶晚来说是好是坏,可如果像高中时那样一无所知,结果就会更好吗?
白恬也不希望再像这半个月以来那样,连叶晚人间蒸发之后,要去哪里找她都不知道。
比起卷入危险,她更恐惧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晚一直看着白恬的神色,见她没有排斥,才接着说:“根据两天前他的动向来看,他接到了一个寻人任务,之后就出现在了筒子楼。”
白恬想到贺晓芸说的那些话,开口道:“他要找的人是贺晓芸。”
所以庄仁才会让贺晓芸跑,自己在打斗中被刺伤。
叶晚赞许地点了点头,最后道:“至於这个人为什么要找贺晓芸,只有问晓芸本人才能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她没有说出来。
庄仁的伤口是被瑞士军刀所刺,而且是最常见的型号,普通人也会时常买一把来用。
叶晚为了老泥鳅这个局,早就把他的背景和习性摸了个透彻。这个没少干违法乱纪之事的男人,其实是个胆小谨慎的人,否则也不会到今天都还一事无成。更何况,他只是来找个人,目标还是个未成年小姑娘,为什么要带一把瑞士军刀?
那凶器会是庄仁自己的吗?
这一点很好证实,叶晚和白恬回到了贺晓芸的那间屋子里,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一身血污都没来得及清理,走到街上能吓得路人打急救电话。
现在,她们要琢磨的是怎么说服她跟着白恬回家。
但没想到,白恬刚一开口,贺晓芸就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意见。
叶晚很快明白了缘由,同时又觉得这个孩子识时务到令人心生叹息,她走到贺晓芸面前,弯下腰对沉默不语的女孩说:“你放心,明天我会好好安置他的,到时候你跟着白老师一起来。”
贺晓芸那双眼睛终於正视了她一眼,叶晚突然发现,这眼睛的颜色和自己有点像。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在贺晓芸肩上拍了拍,然后直起身,看着白恬准备带她出去,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问:“对了,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你对那把刀有印象吗?”
贺晓芸转过身,仔细想了想,才开口:“不知道,我当时跑了,回来才看到他被刺伤了。”
叶晚随意地点点头,像是本来就只是心血来潮问一问而已。
贺晓芸转过身,跟着白恬走出了屋子,叶晚找了人送她们,因为接下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晚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卫铮已经在了。
青年穿着鞋套蹲在墙边,叶晚穿过这条只能一人行走的过道,走到他身后,站在范围外面看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
卫铮手上戴着白色的橡胶手套,将排水口边缘翻了翻,然后道:“没办法完全处理掉,但七八成可以。”
叶晚叹了口气,本也没有抱完美销毁的期望,点头道:“就这样吧,交给你了。”
卫铮站起身来,抱起了一旁的塑料桶,他拧盖子之前,突然问了一句:“如果庄仁死了,你这样就等於放跑了杀人凶手,叶律师觉得没问题吗?”
叶晚突然十分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地回答:“首先,我对韩文芳有把握,她这个人爱惜招牌,医不好的人早就给我扔出来了。”
青年一言不发地听着,手中慢慢拧开了白色塑料桶的瓶盖,这一桶有足足三升,盖子打开后,空气中骤然多出了一股浓浓的刺鼻气味。
“其次,”叶晚看着他弯腰在干涸的血迹上倒出塑料桶里的液体,继续道:“要是老泥鳅现在被抓了,后果可就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他们谋划已久的计划将会夭折在这里,付出的心血与时间都将烟消云散,就算可以重来,他们这辈子又能经得起几次重来?
青年背对着她,有条不紊地倒着液体,闻到那刺鼻气味也面不改色,甚至有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在嘴角。
成年后的叶晚,到底是和年少时那个冲动又满腹正义感的女孩不一样了。
她开始懂得为大局考虑。
他有一些欣慰,也有一些遗憾。
叶晚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随口说了一句:“收尾交给你了,我去跟马原碰个面。”
便转身离开了。
卫铮倒完了一整桶液体,然后打开背包拿出工具,开始仔仔细细地清理现场痕迹。
要做到销毁大量血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非必要,叶晚会尽可能减少与其他组员的碰面,尤其是技术型人员,对於小组来说非常宝贵,必须以保护他们的身份和安全为行动的第一前提。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石媛媛和赵玥岚?”
两人穿着几乎能融入夜色的休闲装,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人手一碗酸辣粉,混杂着周遭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的声音,十分不起眼。
马原吃得不停地抆汗,他这碗也太辣了点,阿仁那小子又坑他。
“白沙的新老板已经可以确定是石媛媛。”
叶晚稍微一推敲,就开口问:“原本的老板是谁?”
“一个叫徐安的华裔投资人,刚回国不……”
叶晚难得打断了他说话,神情有些复杂地说:“我知道是谁了。”
她不知作何评价,索性埋头吃了一口粉。
马原不再继续,他端着酸辣粉,既想吃又觉得胃隐隐作痛,只好没话找话地分散注意力,继续道:“阿仁说他的直觉告诉他,石媛媛不是。”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叶晚点点头,接了一句:“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不喜欢巧合这个词。”
马原心领神会,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留意。”
他和叶晚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说明石媛媛的身上的确有问题,但目前为止这只是一种感觉,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找证据。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可是叶晚能带着所有人走到今天这步,靠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两人就着一碗酸辣粉,在公园里谈完了正事,然后又不着边际地叙了叙旧,才分道扬镳。
在叶晚四处奔波的时候,白恬带贺晓芸回家清洗干净,又让她睡到晚饭时间才起来,好歹把精神给养好了。
小姑娘满腹心事,对於白恬的话都是乖乖照做,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白恬和叶晚一样,早就明白这是为什么。
庄仁现在的生死掌握在叶晚手上,贺晓芸之前能为了去见他而从这里逃走——哪怕明知道外面一大堆人在找她,那现在就会识时务地不给人添任何麻烦。
贺晓芸吃完饭,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安静地在沙发上坐着。
她知道她们有很多事情想从自己身上知道,哪怕白恬对她是单纯的教师义务,但另一个人总没有义务无条件地帮自己,所以她是有价值的。
在庄仁脱离危险之前,她要将这个价值最大利益化。这还是他教给自己的,大概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吧。
贺晓芸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
一家高级会所里,此时正是穷人买醉富人买乐子的黄金时间。
三楼以上非钻石会员不可入内,不仅电梯需要专门的卡来刷,每一层的电梯口还守着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
当然,这种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守门员,没人会真的把他们当成服务生。
四楼的电梯到站,一个穿着白色短打的清瘦男人抬起头,从电梯内走了出来。
门口的两个服务生立刻垂下头,恭敬地叫了一声:“邹爷。”
被称为邹爷的人,其实是个模样格外俊俏的青年,他长着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眯着那双眼,叫人看着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我的客人好生招待了吗?”他分明是笑着问话的,门口的两个人却背后发凉,连忙回答:“全都按您说的,好好招待了。”
青年点了点头,抬腿走向右边的长廊,若是有人仔细看他走路的姿势,就会发现奇怪的地方——那双腿看着没什么问题,但走起路来却有些一深一浅,像是某一条腿有点子毛病。
两个人不敢盯着他看,直到人走远了才松口气。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个姓邹的,这是会所里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
邹星推开包间的门时,不意外地看到了独自一人喝酒的身影,顿时笑道:“曾老爷子的酒不好喝吗,非要到我这儿来喝。”
包间里的人等他关了门走进来,才皱着眉开口:“人没死,老泥鳅跑了。”
邹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彻底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