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霜降已过, 夜里的气温让只穿了简单家居服的白恬冷得脸色发白,寒气从袖口钻进去,冻得身体有些僵硬。
但她牵着叶晚的手没有松开, 任由寒风在手背上刮得生疼。
此刻她的血是热的,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过了。
身旁的人似乎投来了一道目光, 白恬没有去看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门内站立的高大男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在她身边的亲人。
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他只是受三舅临走之前的嘱托代为照顾, 哪怕这些年来他们两人远没有真正的家人那样亲昵。
可是白恬还是无比珍视,十年来小心翼翼去维系这比纸还薄的亲情。
但她知道, 今天就要到此为止了。
白恬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 面对男人的沉默也并不感到落空,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好了他可能会有的反应,这个局面甚至不算难堪。
她垂下头, 紧握的手心传来属於另一个人的温度。
足够了,她从来不贪心。
叶晚收回视线,将目光对上门内的人,突然开口道:“冒昧打扰您,我们这就……”
披着大衣的男人这才看过来, 一张口就呼出白雾,声音略带刚睡醒的沙哑, 却十分清晰平静:“屋外冷,进来吧。”
叶晚的话一顿, 就连白恬也抬起了头, 一下子有些无措。
施辰却已经转身回了院内,叶晚和白恬对视一眼, 只好踏进门内,将院门关上。
两个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一身寒气被室内的温度笼罩,化成了水汽。
施辰提起一直煨在炉子上小火慢炖的雪梨汤,倒了三小碗出来,递给她们一人一碗。
白恬顿了顿,习惯他脾性,直接端了过来,叶晚便也不推脱客套,道了一声谢,端在手中。
雪梨汤清甜暖胃,一小碗下去,身上的冰凉就回暖了一大半,施辰让她们坐在客厅,自己也漫不经心地喝了一碗,平和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越这样,白恬越感觉到不安,屡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施辰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给打断。
叶晚没有白恬那么了解施辰的性格,她知道时间很晚了,再打扰下去只会耽误对方休息,於是率先开口道:“抱歉,我们不该这么晚来打扰您。”
施辰点点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是,上次这么干的已经被我扔出去了。”
叶晚的表情一顿,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她的预想。
被白恬拉过来的路上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达目的地时却已经心知肚明了。
然而卑劣的喜悦占据上风,让她选择了任其发展。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跟白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可是施辰的反应太平淡了,就像是……
想到这里,叶晚突然问:“其实您早就知道了,对吗?”
白恬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向施辰,然后从自己大舅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难以置信,却好像又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白恬看着他波澜无惊的双眼,颇为复杂地开口:“您这么快安排我的婚事,甚至特意来问我,其实都是在逼我说实话吗?”
她早该明白的,自己那些拙劣的隐瞒,在这个掌控着一个集团的人眼里,根本不堪一击。
施辰并不在意她此刻接近质问的语气,所谓的晚辈该有的尊敬和低姿态,在他这里都是无价值的死规矩罢了。
他放下手里的小碗,平静地回答:“我说过,等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现在你想好了,那事情就到此结束。”
没有愤怒,没有责骂,连最可能有的嫌恶也找不见丝毫。
似乎这样惊天动地的“肮脏事”在他眼里,并没有多么了不得。
白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弄错了什么。
她张开嘴,已经尝到了嘴里的苦味,却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我做出这样给您抹黑的事,外界总是会知道的,您一点也不在意吗?”
何止是抹黑,简直就是丑闻。
施辰却难得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看着白恬,问:“你是你,我是我,我做的好事坏事都归我自己,你做的难道不该归你自己吗?”
这听起来像是无情冷漠的话。
白恬却愣住了。
叶晚看着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
施辰突然笑了一声,笑意不深,却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闲庭信步地走到白恬面前,背着一双手,开口道:“白恬,我做你的监护人养你成人,花的时间精力不值一提——没有商人做投资是这样做的。”
欲求回报,必先付出。
他给出的那点东西,於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打第一天起就没想过能回收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