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少露出如此脆弱的神色。
云舒尘素来心细,她将今日她的异常瞧在眼中,听着这阵阵雷鸣,又将那雷灵根的姑娘联系起来,一桩一件,於心中理顺,很快明悟过来。
“是怕打雷么?”
云舒尘将药粉敷完时,伤口竟已愈合了大半。她将她那块衣料合拢,却未曾离开,好让她有个依靠。
卿舟雪正全身紧绷着,忽而人被翻了个身,而后下巴就搁在了云舒尘的肩膀上。
后背上抚着只手,拍了拍,女人柔声道,“现下已经有了红绳,什么雷也劈不着的。卿儿莫要害怕了。”
卿舟雪趴在她身上愣了一会。既然是师尊主动抱住她的,那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避讳?
她下意识如此认为,在下一道雷电闪过时,忍不住伸手拥住了云舒尘的腰身,闭上眼睛,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贴得严丝合缝。
她浅浅地呼了口气,想起今日,一时心中茫然,又不知说什么好。攥着师尊的衣料紧了又松,最终只说出来三字,“……对不住。”
好像还是给她丢脸了。
“有所忧怖是常事。”云舒尘却无责怪她的意思,以哄人的语气讲着正经话,“无需挂怀。”
“常事?”卿舟雪却觉得,自己平日里不会有太多这样的感受。
“自然是常事。人当年生於草木丛林之间,东奔西走,风餐露宿,不如野兽钢牙利爪,尚弱小无助时,你以为是靠什么活着?”
“人,灵智之长也。许是靠天生的聪慧。”卿舟雪想了想。
“聪明才智并非人人皆会用,也并非时时都能使得出来。”云舒尘却道,“但对死的恐惧刻入骨髓,却可以让人终日干干,让人聚薪抱团,让人不择手段地挣扎,於天地之间求得一线生机。”
“而天下生灵大多如此。”云舒尘的手仍然抚在她后背上,“不会害怕的物什,早就没了。所以很是正常,你不必因此愧疚。”
虽然师尊给她绕了个弯子,卿舟雪事后想想,怎么看与当下情形也无甚干系。不过她这么一说,卿舟雪的心中那点灰尘被不知不觉地抆干净,耳畔响彻的暴雨雷鸣,仿佛也因此没有那般可怖。
兴许最主要的,还是她现下抱着她,如同孤舟有岸可靠,不畏风高浪急。
她慢慢把心事卸下,一身疲惫袭来,又闻着熟悉的气息,很快便去与周公话梦。
云舒尘察觉到肩膀上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人的手也一点一点放松落下来。
其实她本可以让雨停,雷鸣止息。指尖的法诀都已经掐好,不知为何,被卿舟雪主动回拥以后,她逐渐淡了这心思。
因着她的徒儿长大了,不再主动凑过来,师徒之间的距离愈发疏离。云舒尘心道大概是因着自己那一段时日拒绝她过多所致,徒儿并无什么挣扎,就那么自然地接受了。
可是她当真接受了,云舒尘却逐渐后悔起来。况且想通以后,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她心中不算厚重的悔意叠了又叠,现下已经是——三分惆怅七分难捱,十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