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间多有顽石, 和稀碎的小石头,膈的膝盖生疼。每一步都会有新的,如此往复,无疑会伤上加伤。
姬嬴抬起头, 望向了似乎仍然远在天边的, 处於一片迷雾中的寺庙, 慢慢又垂下了头。
小和尚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走, 始终眼眸微垂,专注的盯着面前的道路,面容之上没有一丝波澜。
姬嬴一步一叩, 从始至终都是沉默的。
过了会儿, 到了一个平层,她抬起头, 迎着漫天的霜雪,轻声道:“听住持说, 你是他见过最有佛性的弟子。他是将你当做下一代住持培养的。”
“施主过誉, 小僧不敢。”小和尚垂下头, 无悲无喜的说。
姬嬴回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她已经行了一百七十九阶, 膝盖早已没有知觉,触手冰冷, 也不知是水渍还是血渍。
她说道:“伽罗师傅让我攀这天阶,又用意何为呢?难不成我攀上去,温眸就能活吗?”
小和尚没说话。
姬嬴一边拜, 一边轻声说:“当年大师将温眸屍身敛走时, 便说过,是她不愿意再见我……现今我来了,爬上去, 她就愿意见我了吗?还是……她还没死吗?”
小和尚依然不说话。
半晌,他抬起头,看了看顶上,慢慢的说:“凡事都有定数,不能强求。”
“我没有强求。”姬嬴动作不停,却轻笑了一声,笑容之中多有悲苦,“我不过是,想要个答案。”
关於温眸的答案。
为什么当初以死诀别,死后也和她不愿再相见。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地。
“不得到答案,我始终放不下。”姬嬴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已经冻得通红、完全没有了知觉的双手,闭了闭眼睛,紧握成拳,咬咬牙继续登顶。
小和尚仍然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只偶尔,他的目光会望向山顶处的某一个定点。
容光正站在那。
她身边,是穿着一身袈裟的另一个老戏骨,名字叫岑良,饰演的就是寺内的住持大师伽罗。
他的戏份不多,但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两人并不在最高点,而是一处比较隐蔽的山峰边缘。
山峰尖上,冷风瑟瑟作响,吹的他们两人衣袍翻飞,有一种冬日独有的孤寂。
看着月光下正缓缓的跪行着的姬嬴,伽罗双手合十,高声吟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江文谋眉毛微皱,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是病容。经由月光照耀下显得甚至如同冷玉般没有温度。她一直看着下方的人,目光落在渐渐出现的血迹上时,瞳孔终於锁紧一瞬。
“你这又是何必。”大师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气,眉须被冷风吹得飘了起来,同样看着下方。
“因为皇权。”江文谋闭上眼睛,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我和她之间,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孽债。我若不死,便是她唯一的软肋。她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死,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劳烦大师将这锦囊交到她手上,她看过之后,自然一切就都知道了。”
伽罗将锦囊接过,收进了袖子里,说道:“当年我将假死药交托於你时,便隐隐心存不安。可没想到,那本是为了救你的一颗药,最终反而是害了你。”
“与大师无关。”江文谋轻笑了一声,唇色虽然苍白,可眸中的光彩还在,“命运弄人罢了。如果她不是姬嬴,如果我不是江文谋,一切大约都会不同……可这世上,又有哪来的如果呢。”
一句话说罢,江文谋便开始疯狂的咳嗽了起来,一声更比一声撕心裂肺。
终於,她呛出一口鲜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缓缓的闭紧了双眼。
“我时间不多了。”江文谋抆干净了唇上的血,再望向姬嬴的时候,有说不出的深情和孤寂,“可我不能让她跟着一起死,一切就有劳大师了。”
伽罗目送着江文谋渐渐远去,双手合十,又默念了一遍佛号,最后看了一眼快要登顶的人影,也转身下了山。
“卡!卡卡卡——!!”张南川举着大喇叭,冲着山上山下喊了很多遍,说道:“收收收,活了——都来!”
容光听见了,撩起了自己的斗篷跟着一起赶忙下去了。
褚妃梁实打实的在台阶上爬了很久,膝盖肯定受不了。
容光看了眼时间,虽然不是真的冰天雪地,可这大半夜的,外面温度也不高,膝盖就磕在冰凉的地板上,谁也受不了,何况褚妃梁身上本来就有伤,又一直要跪着走这条路。
一群人穿着厚重的防风服,全都围在帐篷底下,盯着机器在那看。
容光赶回去的时候,褚妃梁正被人搀着,往一边的椅子上坐。
她面前放着个小太阳,正冲着她烤,膝盖以下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撩了起来,顶上抹了一层药油,整个膝盖通红,有些地方还在渗血,看着有点吓人。
“导演,这一幕怎么样?能过吗?”容光过去看了看,有点紧张,她真的不愿意褚妃梁再来第二次,太辛苦了。
张南川一直在盯着这场戏,说道:“都挺好——没想到啊没想到,分组拍你们俩状态也能这么好,这条过了,你咳血的那一幕我想着得卡挺多次,没想到咳的还挺好,咳嗽的挺像样子。”
容光抽了抽唇角,摸摸鼻子说:“这个……”
感谢她上辈子曾经得过一段时间的慢性支气管炎,咳血这事儿,她比谁都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