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2)

张南川身为总导演, 场内的事儿,即便他不参与,但也什么都得能看到, 随时好控场, 所以自然错过不了褚妃梁和容光那边的动静。

他见容光有了点睡意, 想了想, 也没去喊她洗脸, 很认真正经的打算试一试,拍一个真睡着的景,看到底可不可行。

可真要睡死过去了, 演员又不太好控制自己的行动——万一褚妃梁真要给人打的个措手不及,把人给弄醒了,那就只能重新再来一条,明摆着的事儿。

反倒是容光这会儿半梦半醒的, 虽然痛苦,可却也真的更容易控制。

他冲着褚妃梁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无声的问褚妃梁做好准备没。

褚妃梁点点头, 也回了他一个, 示意可以随时开始。

张南川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将喇叭放下, 拿起了一边的对讲机, 说道:“各机组准备,开始拍摄!”

姬嬴怀中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箱, 正从门外艰难的往屋内挪。

木箱里面放着一摞一摞的青砖瓦,颜色古朴,但却崭新,叠的很整齐, 显然是刚购入不久。

外面还下着细密的雪,层层叠叠铺满了整片地面。

她将东西轻手轻脚的放进屋子旁边的走廊,活动了一下手指,第一件事情,便是从井边打了盆水,先把手给洗干净了,

过会儿,她又兑上了一些热水,将毛巾蘸湿,坐到了床边,给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的人慢慢抆拭。

她的动作熟练,显然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她一边抆拭着,一边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簌簌的雪景,说道:“你从前经常嚷嚷着,说总错过初雪的日子,在你家乡雪景更是鲜少,初雪可遇不可求,看得到都是运气。可今年这场雪下的大了又久,你终於还是错过了。”

床上的人双眼阖着,呼吸安详又绵长。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姬嬴放下手中借来的闲书,眯了眯眼睛,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照进来的一缕阳光。

阳光正好,不偏不倚的照在了江文谋的唇边,最后隐匿在了她的耳畔,给她下半张脸都镀上了一片朦胧的金黄色。

姬嬴托腮,头轻微有些侧,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看。过了会儿,她喃喃道:“我在这守了你三年,真品良药用了不少。但凡来看过的你的大夫,都说你内伤已经痊愈,到现在没醒过来,全都是你自己不想醒来。”

说着,她的手轻轻的碰了碰江文谋鬓边的发丝。

发丝轻软黝黑,就如同成了江文谋之后的温眸一样,身上看不出一点脾气,不管她说什么,江文谋永远都是笑着说好。

和温眸一丁点儿都不一样。

温眸总永远都是活力满满,又兴高采烈的,整日上蹿下跳的跟个小猴子一样,一眼看不见,当真就蹿到树上去摘桃子了,整天浑身脏兮兮,和江淮以及当代大儒这几个字,也当真是扯不上一丁点的关系。

“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姬嬴说着,轻轻躺在了江文谋的枕边,“不愿意醒过来呢?”

江文谋的呼吸细密悠长,姬嬴看着,便着了魔一样的在她颈侧蹭了蹭,悠悠的叹了口长气。

随后,她的头缓缓的移到了上方,在江文谋的唇边轻吻了一下。

接着慢慢的转到了唇角,目光缠绵而温柔的望着她的睡颜。

只是最轻微的触碰,可在姬嬴离开后,却夹杂着万分的依恋。

她重新坐回了塌边的矮凳上,双目悠长,看着窗外说:“礼朝如今大势已去,自鹿溪覆灭后,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朝中老臣心思各异,各地藩王也蠢蠢欲动,妄想当一当真正的主人。可我管不了,到现在一直隐姓埋名,生怕让人发现你的存在,守着你在这住着,可你呢。”

顺完,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不远处。

不远处有两个墓碑。

其中一个碑上,刻着‘先外祖江淮之墓’,而另外一个,则是个无字碑。

那是姬嬴到这之后就发现有的,并不是她立的。

她知道那是江文谋给她自己留的,她也知道,如果江文谋当时再拖着她那副被假死药掏空的身体,就这么耗下去,油尽灯枯,少年早衰只是冲早的问题。

所以她给自己提前准备好了一个墓碑。

打算让她找都找不到。

“你做的倒是决绝。”姬嬴喃喃念叨着,伸手又轻轻抓住了江文谋落在窗边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捏了捏。

似乎觉着太凉了,她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呵了口气,放在手里揉了一会。

“你就从来,都没给我留过退路。”姬嬴最后说的话让她自己都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来。

她将江文谋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又加多了些屋里的炭火,这才又穿上了厚实的毛皮外套,小声嚷嚷着,说道:“我从没怪过你,可你也不快些醒来看看。这屋子一砖一瓦,可都是我按照你曾经说的,特意给你造出来的。今日做完,这后院的猪圈和鸡笼也出来了,我可特意用了上好的青砖瓦,一箱箱从山下扛上来的,够你日日抓猪崽,摸鸡蛋解馋的,也一定不会塌。”

说完,姬嬴似乎是觉得干了这么多活有点不太高兴,干脆又扭了回去,忿忿的在仍然昏睡中的江文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这才出了门。

被咬过的嘴唇在姬嬴刚离开的瞬间甚至出现了一圈白边。

姬嬴离开的快,因此,也没能看到,在她离开后,床上的人似乎极为挣扎的动了动手指,嘴唇也不知是回弹,还是抖动的缘故,也为不可查的动了动。

“好了,卡!”张南川心满意足的喊了停。

本来这场戏其实不难拍,但是就是讨论了很久,就仿佛是进了一个瓶颈期一样。

明明怎么弄都行,也都顺理成章,可就是觉得不够好,放进来可以,但却不精彩。

褚妃梁先前提的那么一嘴,倒是顺理成章的打通了很多个关节点。

——包括他之前一直卡在瓶颈期,想不通要怎么进展才合适的,关於容光的杀青戏份。

这下也全都通透了。

张南川怼着镜头在那看回放,抬眼的时候发现褚妃梁过来了,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她后面看了眼,说道:“小容呢?”

刚才还困得不行,好像分分锺都要睡过去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反而不在床上呆着了?

醒了?

这醒的也未免有点太快了。

张南川打眼看了一圈,也没找见人,只能收回视线,悠悠的感叹年纪小真好,精力就是旺盛。

褚妃梁勾了勾唇角,笑着说:“害羞了,跑了。”

回放的镜头上,正巧到了她颇具依恋性的亲吻江文谋的那一幕。

大家都是专业的人,也没谁觉得不好意思。

张南川看了会儿,确定刚才那一镜没有问题,於是又瞅了瞅褚妃梁。

褚妃梁斜了他一眼,说:“有话就说。”

张南川摸摸鼻子,“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

褚妃梁抱着胳膊,轻轻哼了一声,接过王璐洁给她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这时候张南川才搓了搓手,低声说道:“我看着你这可亲了不止一下,亲完了还又扭回去咬了人家一口,这跟之前说的可不太对啊,这怎么还突然属狗了呢。”

“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褚妃梁对着张南川的时候,整个人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正大光明的说,“本来就说好了是临场发挥,你随着我来——既然是这样,那怎么发挥,不也还是我说了算吗?”

张南川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过了会儿,才小声嘟囔着说:“也没说你说了不算,但我看你这纯粹是不打算当人了,这么欺负人家小姑娘,趁人家半梦半醒的时候搞偷袭,给你出息的!这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人,还以为是个……”

“是个什么?”褚妃梁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看了看张南川,说,“故意沾人便宜的老流氓?”

张南川眼观鼻鼻观心,不打算承认他言下之意是这么句话。

褚妃梁也没在意,耸耸肩,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当个人就好了?实话告诉你,不当人才能真的快乐啊。”

“鬼话。”张南川对此嗤之以鼻。

褚妃梁耸耸肩,笑着说道:“您老到现在还死撑着呢?你当人当了这么多年,嫂子追回来了吗?没有。你再看看我,我这才多久,大鱼这都快上钩了。”

张南川整个人一呆。

前半句给他伤得不轻,以至於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后半句话。

半晌,他闷着头说:“我们的关系,跟你想的不一样。”

“是,我知道。”褚妃梁一点头,说:“都太要脸,也都太放不下,所以你们俩这么些年也就只能错过。有时候我就纳闷了,你们这是图什么呢,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她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喃喃道:“说白了,也还是你没尝到甜头。等你尝到了甜头,你就知道这不当人的滋味儿有多好了。”

张南川看了她一眼,撇撇嘴,被气得背着手出去遛弯去了。

待会儿接的是别的演员组的镜头,主场不在这边,他忙得很,得去讲戏。

褚妃梁一直看着张南川离开,这才轻哼了一声,坐在椅子里,翘着个腿,说道:“把刚才的再给我回放一边看看。”

“行。”摄像知道褚妃梁身份,闻言二话不说又给重新放了一遍,这也是组里演员拍完一幕之后最长干的事儿。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不好。

褚妃梁自己演的戏,她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所以这一次,她主要看的是容光。

最后,她的目光在容光被她咬的有些发白,然而转瞬间却又急速充血,变得殷红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这才眯了眯眼睛,觉得心里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再咬的久一点儿了。

容光那猫一样的性子,知道是在拍戏,也肯定会随着她来,一丁点都不会反抗。

可惜了。

咬完之后,她应该再好好看一会儿。

容光的嘴唇殷红水润,一看就很好亲的样子。

现在这倒好,只能盯着镜头在这望梅止渴。

不光没真止渴,反而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了。

褚妃梁站了起来。

画面已经自动轮播到了第二遍上,摄影在那也没事儿干,跟着在一起看。

他见褚妃梁突然站起来,似乎是要走的模样,愣了愣才说道:“褚老师不继续看了?”

褚妃梁往常一个镜头要看起码五次以上,中间还得做记录,有时候还要再问问身边人的意见。

如果场中人物多,动作多的话,次数只会跟着一起变多,看的也会更认真,更全神贯注。

但这一次才只看了一遍……这就走了?

摄像有点懵,看着还在回放的画面,总有点没法缓过神来。

褚妃梁摆摆手,说道:“待会儿看,找个人,有急事儿。”

她要去找容光。

急事儿倒是没有,随口糊弄人的。

可她要抓着人了,那就有急事儿了,之后,她可得狠狠地止一下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