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西赛德这个小镇也并没有多大,布瑞薇乌家的木屋听上去是在最东方,但其实直直穿过城镇走到海边,也最多不过十几分锺的路程。
……然而,平常每个傍晚都要照例前往沙滩踩水的柯露斯塔,却已经足足两天没有去过海边了。
因为她的家里来了两位十分特别的客人。
要么特别挑剔,要么特别沉默的客人。
“——你的红茶还是这样劣质。”
一袭华美黑裙的女子正仪态笔挺地坐在沙发上,乌木般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一双翠榴石色的碧绿眼眸中满是沉郁,她用戴着手套却仍遮不住窍长弧度的指尖圈住杯环,轻轻啜饮了一口淡红色的茶汤,语气冷淡地说道,“就连清水都透出一股海腥味……真是难以想象,黎卡娜居然能忍受得了如此艰难的环境,甚至还在这里待了不知多少年!”
即便被对方用带着愠怒的语气提起亡妻,索格塔先生却仍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真诚地、语带歉意地说,“是我手拙,不懂如何沏茶……夫人也不必勉强,一杯茶水罢了,我这就拿出去倒掉。”
话罢,他立刻起身,微微探出手试图接过黑裙女子手中的茶杯。
但不料,对方却忽然动作幅度很大地往旁边一躲,一双漆黑的瞳眸冷冷地盯住索格塔,唇角弯出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讽笑,语调带刺道:
“你在教我做事?”
索格塔:“……不,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有冒犯,我将万分抱歉——”
一旁静坐的柯露斯塔默默将自己手里的茶杯放下,小短腿不安地蹬了蹬,金灿灿如同蜂蜜般的大眼睛不安地朝父亲望去,却只得到后者百忙中的一个安抚微笑。
她垂下眼睛,老成地悄悄叹了口气。
自从这位漂亮而刻薄的阿姨来到她们家后,便总是逮着一切机会进行挑刺:室内布局乱七八糟、碗筷食材朴素难嚼、沙发床垫硬得硌腰,就连空气中的潮湿仿佛都成了天大的错处。
而且,每当讽刺完后,她还总是要怒气冲冲地加上一句“黎卡娜怎么能在这里忍受那么多年”!
如果是平常,被一个陌生人这样频繁地讽刺父亲,并不断提起已故的母亲,柯露斯塔恐怕早就开始想办法,要怎么在这人的食水里加料,或是往她的床褥底下塞海蟑螂——再不济,也总是要趁其不备地往对方脸上泼些洗菜水,反正不能让她这样好过!
但是……两天的相处下来,明明黑衣女子总是对父亲恶言相向、刻意找茬,那些叛逆而恶毒的想法却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柯露斯塔的脑海当中。
这是因为,即便是年幼的她,也能从这位黑裙女子的抱怨中听出一些……被她隐藏得不是那么完美的悲伤与思念。
这份真切的情感令柯露斯塔不由自主地意识到——这位她从未见过面的阿姨,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母亲所曾生活过的、物质条件上的委屈与粗糙而感到不平。
柯露斯塔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杯子,眼神放空,修剪整齐的指甲也轻轻敲了敲杯托小碟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