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发丝花白的老者抬起头来,用一双即使略显浑浊、却仍旧折射出光彩的眼眸,沉静地望向等待她回答的柯露斯塔。
良久,她盯着对方那双与女儿同样璀璨的金色双眸,怀念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你一定知道,你母亲黎卡娜在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向往自由的姑娘。”
伊莎贝拉说:“她朝气活泼,独立又有主见,不愿被任何形式的规矩所束缚。在黎卡娜眼中,比起接管一个庞大的家族,她更希望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画一副风景画、与好友来一场茶话会、在街头巷尾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就是她最乐意去享受的生活。”
听着外祖母的诉说,柯露斯塔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挂在家中、被父亲如视珍宝般保存着的画作。
能画出那样蓬勃海浪的人,绝不会甘心被所谓的教条所约束。
“黎卡娜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们,她这样的人只能做自己,却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当权者,”公爵夫人淡淡道,“然而,你的外公和我却只看到了她的聪明伶俐与远大前程,像是着了魔一般,一门心思地希望她能做阿弥瑞姆家族百代以来最优秀的继承人。”
“继承人……?”
“是的,露丝。”伊莎贝拉抿了抿唇,忍不住深深叹息,“——而这就代表着,她必须牺牲自己全部的爱好与生活节奏,放弃自己所愿意去做的一切,投入到无止无休的权利发展与斗争中去。”
“继承者”这个身份,对萨特里克那样的人而言是毕生所求,可对自由至上的黎卡娜来说,却是一个用黄金打造而成的华美牢笼——哪怕看上去再如何贵不可言,再怎样美丽得摄人心魄,它都只是一个笼子罢了。
束缚、关押、囚禁……这就是一个笼子的本质作用。
老公爵那样逼迫女儿自己飞进笼中的急切行径,直接导致了黎卡娜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也就是逃家、私奔,最终躲在某个偏僻的小镇当中度过了余生。直到去世多年后,才将那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回她出生长大的王城。
“我对黎卡娜是非常亏欠的,”伊莎贝拉沉沉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客厅当中挂着的一副画像,说道,“包括你的外公——他也因此事而种下了心结,又由於过度操劳,在最后那段时间病得很重,没过多久便也去世了。”
柯露斯塔不由得随着外祖母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副画像上是一位端正坐在座椅上的男子,他似乎已过中年,周身都是不怒自威的气质,眉间有两条深深的沟壑,这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十分肃穆而严厉。
“这是我的外祖父吗?”棕发少女有些难过地轻声问,“我还从未见过他……”
“是的,他就是你的外公,也是我的丈夫,”伊莎贝拉笑了笑,眸中既有怀念,也有着独属於暮年老者的苍凉与通透,“人与人之间总是会遇到这种未曾谋面便已经离别的情况,小露丝。而作为生者的、被抛下的我们,则总是必须要被迫学会接受与习惯。”
这句话被年迈老人说得缓慢而难过,柯露斯塔静静听着,心中也忽然涌上几分难以抑制的强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