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绝无此意。”小皇子又是一个重头磕下去,“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这座角斗场一是工程浩大劳民伤财,二是贵族公然聚赌败坏风气,三是虐杀孤星违背人性,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儿臣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方可为流芳百世之君。”
他将身体伏得很低,整个人都快贴在了地上,手掌平摊覆在地上,位於两肩之前,是一个非常谦恭的姿势。
皇帝低头瞧着他的后脑杓,缓缓地露出了一缕笑容。
正当宫奴以为小皇子逃过此劫,准备听命扶他起来时,小皇子瘦弱的身子却忽然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了出去,长袖被蹭到胳膊,雪白的手肘在地上磨得一片鲜红。
宫奴一脚跨了出去,理智瞬间回笼,立刻收了回来,如同一根木雕定在原地,心疼地望着仰倒在地上的小皇子。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复又跪着,还是谦卑匍匐的姿势。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
方才被磨得鲜红的手臂上猛然挨上一脚,他侧歪在地上,砂砾被踢进了肉里,手臂火辣辣地,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嘶说道:“儿臣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
声音却比方才还要大了。
林笺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只踏出了一步而已。
“再说一遍。”皇帝阴沉道,一脚踹在少年单薄的胸口。
“儿臣,咳咳咳,恳请,”少年跪趴在地上,脸白唇白,胸腔里翻江倒海,口鼻中几乎全是浓重的血腥味,两耳嗡嗡作响,“恳请父皇,咳咳,废弃角……”
皇后哭着扑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腰:“皇儿身体羸弱,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放开朕!”皇帝怒道,“逆子!朕倒后悔生了他!”
“再怎么样,他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啊!皇儿平日里乖巧听话,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才顶撞了陛下,都是臣妾教子不当,有什么惩罚,都冲着臣妾来吧。”
皇帝对皇后还是很尊敬的,勉力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冷声道:“只要他恭恭敬敬地向朕低头认个错,朕可以既往不咎。”
皇后面露喜色,一边按着皇帝的手臂,一边焦急地低声道:“皇儿,还不快认个错。”
小皇子倔强地看着她,俨然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眼看又要惹得皇帝勃然大怒,远在十几步之外的林笺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小皇子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口里含着的血呛咳在了地上,两眼往上一翻,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喊“皇儿”的,叫太医的,速速准备座驾回宫的,也有人趁乱跑到了小皇子身边,手掌在他背后推拿了两下,原本昏睡着的人浑浊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和平和起来。
林笺抱着小皇子上了车架,朝后面领头的禁卫军两名统领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这场角斗表演中途而止,终於没有再继续下去。
虽然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但林笺看着躺在她怀里面色苍白的晏无垢,愧疚一丝丝地浮上来,她用沾湿了的方巾将少年额上的血污轻轻抆拭掉,很小声地说了句:
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