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大义凛然也掩盖不了林笺内心是真的快要吓尿了的事实,她眼一闭将脖子吻上剑锋,果不其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然后就有湿润的液体顺着侧颈往下流,没有谁大喊一声:“剑下留人!”
小皇子确然是醒了,她早就知道,他没办法睁开眼。
说来也奇怪,她贪生怕死了小半辈子,从来都是见着危险掉头就跑,自然会有人给她挡住。从前是赵清阁,后来是深居研究所,就算国家灭了,她也不会有危险,最后到了这个地方,她见过赵清阁是怎么样从艰苦的沙漠里步步求生,将她带出来,也听队里其他人说过薄珏独自待了三十年还把他们一一找回来的事实,更多的人奋战在宫里的各个战场,过往的许多年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在随时准备奉献出来自己年轻的生命。还有一部分人,大家一起过来,她从来没见过,也许已经死了,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赵清阁说过,在这个地方,没人可以时刻保护她,她必须依靠自己。
那就当一回英雄吧,好歹自己也是为国牺牲,死了也是烈士,怕什么?
用锋利的剑刃破开一个人脆弱的喉颈是非常简单的,对於拿着刀兵的皇帝来说,更加轻而易举,只要他的手不抖,不要往后撤,直接等着对方迎上来,然后他会感觉到剑锋一滞,碰到喉管,利刃划开喉管,血会流出来,她会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没过多久就会像一条搁浅了的鱼,本能地按住自己的喉咙,浑身抽搐着死去。
没错,的确非常简单,他虽然身体羸弱,但是他很熟悉这些流程,因为他的权势,他曾经随心所欲的杀过不少人,上个月直谏越贵妃祸国殃民的御史大夫,痛骂他昏庸不堪的老侯爷,还有一些,他现在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但他不知怎么的,出於一种微妙的心理或者说是心灵感应,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在注视着他。於是扭头朝晏无垢的床榻看去。
小皇子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见他看过来,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的单薄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身上仿佛压了千钧重担,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他的含泪的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皇帝几乎是惊慌地扔掉了手里的剑,快步奔到了小皇子榻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儿,你没事吧?”
小皇子任由他握着,眼睛却不再看他,视线落到了按着脖子的林笺身上,林笺冲他摇了摇头,并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以口型说道:我没事,特别好。
小皇子也缓缓笑了,他看向这个面前这个流露出怜爱之态的,前一秒还杀伐果断的君主,心中无比的失望,比他滥杀忠臣、宠信奸妃更加失望,他发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
皇帝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卑微:“皇儿饿了没有?朕叫御膳房做点吃的送过来。吴高——”
“老奴在。”
“给——”小皇子用小指尖抠了一下皇帝的手心,皇帝立马把头转回来,温柔地问道,“皇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嘴唇张合了两下,皇帝把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地听着。
事实证明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但凡遇到的什么路人都能听清病危之人说话是不切实际的,因为皇帝听半天不知道自己亲儿子在说什么,他冲着方才沉默的那个宫女招了一下手,不耐地说:“你,过来一下,听皇儿说了什么。”
花奴小跑着上去,小皇子也冲她微笑了一下。
这次就听清楚了。
“多谢……皇上。”花奴一个字一个字的转述,“儿臣目前……还……不能……进食,夜深……不敢……打扰……父皇……休……息。”
那句不客气的“请回吧”简直呼之欲出了。
花奴亲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绿,最后愤怒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