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阶将布袋打开, 看着里面满当当的银子, 他知道家中赤贫一无所有, 这是他妻子的救命钱。望向甄文君时脸色颇有些复杂, 没有说话,料定了甄文君还有下文。
甄文君却未如他料想般要挟他什么, 反倒把马车让了出来:“岁暮天寒,嫂嫂体弱,带她早些回去吧。”
步阶双手一颤, 眼中含泪, 拱手朗声道:“待步某安顿好妻小,自会来找娘子领罪!”
朱毛三的几个手下不干了,将马车围住:“就这么轻易饶过他了?私截粮车绑架将军无论哪一条都是杀头的重罪, 岂能放这贼子离开?!”
步阶扶着妻子,一脸正色道:“步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说了安顿好妻小之后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呸!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谁也不信,就信自己的拳头!你敢绑将军, 是不晓得我们安南军拳头的厉害。”
“对!不能放他走,回头他若是跑了,我们上哪儿抓人去!绝对不能放他走!”
这些兵痞向来喜欢四处作乱惹是生非, 不闹出点事儿来浑身不自在,如今有了闹事的由头恨不得打穿天际。
甄文君凛然喝道:“都给我闭嘴!此事由我做主!后果也自然由我承担!”
她夺来长刀对着兵痞们的鼻子一一点过去, 带着绝不手软的狠劲警告着,让围着马车的人都让开, 吩咐他们先去将朱毛三和灵璧带回来, 更要亲眼看看这步阶如何以一人之力将四千马车安然无恙地驱赶回城。
步阶果然没有说大话, 的确是位御马高手,几千匹马在他的号令下稳稳当当地从山谷上山再沿着上路下至山脚,没有出任何的岔子。
甄文君一路上都在向步阶讨教了驯马之术,步阶略略讲解一番,一直担忧地看向他妻子的方向。甄文君知道他想给妻子看病的心思迫切,到了山脚也没多留他,让他先走。
步阶正要走时灵璧和朱毛三等人赶来了,各个灰头土脸,见到步阶时恨不得将他的皮给扒了。
这几日他们被步阶关在山谷深深的地窖中,地窖四壁被抹上了油,轻功施展不得。没有梯子谁也上不去,吃喝拉撒全都在一起。就灵璧一个小娘子,要与朱毛三之流共处一室,气得险些自刎。
幸好朱毛三也不是乘人之危之人,甚至充当起灵璧护卫,给了眼冒贼光的属官一个大巴掌,令所有男子脱去外衣系在一起,做成个布帘子将地窖分为两室,灵璧独自待在里面谁也不得冒犯,其他二十多人全挤在外面,睡觉都要叠在一起睡。虽说灵璧独占一室,可在这臭气熏天的地窖里闷了好几日,她一见到罪魁祸首便忍不住怒发冲冠,朱毛三也是眉须倒竖,甄文君好不容易把两人安抚下来,让步阶快走。
“好姐姐,跟我回去洗洗干净要紧。”甄文君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灵璧刚一抬脚甄文君灵活地躲开八丈远,灵璧这脚踢出去没踢着人反而差点劈叉。而一旁的朱毛三也是一脸难看,对於甄文君对步阶袒护一事万分不解。
朱毛三不爽道:“甄小妹,你为何要将那贱人放走?”
甄文君解释道:“ 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一心求问前程有些走火入魔罢了,他知错能改敢作敢当,是块璞玉。大哥此次受累也是因我鲁莽行事所致,大哥真要怪罪也该是怪罪我。那步阶家中妻子身染重病命在旦夕,若是步阶出事只怕会落个家破人亡的惨状。大聿如今多少郡县十户九空,我实在是不忍再见人间惨剧发生。再者此人除了能观测天象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御马之术,我猜测他还有诸多本领尚未展露,若是现在杀了实在可惜。”
甄文君打听过,当年朱毛三的母亲也是患了重病却无钱医治,情非得已之下朱毛三只得去抢了药铺来救治母亲。没成想这莽汉素日里杀猪养了一身蛮力,一下子把药铺的柜台给推到了,老板被当场砸死,这才被发配充军,有此机遇。
朱毛三果然脸上带了三分同情,一挥手道:“甄小妹倒是心善之人!也罢!此事我可以不追究。甄小妹你何日启程回去?大哥我请你好好吃上一顿!”
“大哥这几日辛苦,岂能要大哥破费。我明日令人去遝将城里最好的酒楼定下包房,还请大哥一定要赏脸!你我不醉不归!”
朱毛三连声道好,说明日一定准时赴约。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山脚,步阶和朱毛三分别告辞。他们一走,灵璧拉着甄文君小声嘀咕:
“你居然还要请他吃酒!明摆着他请你正是为了你答应他的五万车粮食!你明日见了他要上哪儿变粮食出来给他?”
甄文君道:“王进已经与我约好,只要我将粮食全部追回,不仅退我银两,更是白送五万车给我。”
“这粮食是为女郎征的,莫非你真要给他?”
“好姐姐,你可是被熏坏了脑子?怎么可能?”
“那你有什么法子应对?”
甄文君捏着鼻子跨上云中飞雪,说:“没有。”
灵璧傻眼:“那,那你要怎么办?别看现在兄妹相称,你若是不交粮朱毛三不会放过你!方才回来的路上他还在跟他的小卒们说拿到了五万车粮食要山吃海喝一顿呢!”
“是么,哎,真是难办。”甄文君一副不知真假的愁容挂在脸上,驾马哒哒哒地离开。
灵璧气骂道:“明日那厮要拧断你脖子,我是绝对不会插手救你的!”
十万车粮食完璧归赵,王进原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顿时弯成两道月牙,对着甄文君千恩万谢奶奶祖宗一顿乱认,一副恨不得上房揭瓦不知如何报答的模样,又懊悔了一番前几日不该诓骗她种种。
甄文君让他收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德性,一脸严肃地问道:“我且问你,十五万两的银子在这遝将能买多少良田?”
王进回道:“十五万两少说也能买五万顷田地。只不过遝将所有的上等田都在老奴的手里了,产量稳定的肥田也就千亩。小娘子你要买田的话,就只有中等和末等可买了。”
甄文君追问:“这中等和末等的可能产量。”
“能是能,只不过不易耕作产量偏小。”
“只有千亩田你是如何存出十万车粮食的?可是在遝将附近其他郡县还有田地?”
王进点头道:“小娘子聪明,遝将南边越过鸡冠山后就有现成的大片田地,土壤虽不肥厚但胜在便宜。我已经买了数万顷。原本我是想这十万车粮食运回南崖后再将剩下的收了,若小娘子你要买我可以让给你,帮你联系当地县令。宿渡的土地买卖权都是县令手里,只有和他们打好关系才能得到田。”
甄文君拱手道:“那这事我便拜托王公了。我这儿有五千两,请你拿去抚恤那日摔下山崖的死者家眷,步阶盗你粮车一事,你可愿就此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