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后塞入竹筒中丢给内侍道:“速去,切莫耽搁。”
“诺!”
内侍交给守在殿外的信使,信使的身影再度融入黑夜之中,马蹄声在宫墙内回荡久久不绝。
……
甄文君的伤养了几日,开始发痒。即便还是有些疼痛,却也不耽误她下床蹦躂。卫庭煦见她的确无碍了,便让灵璧收拾行装向西北前进。
甄文君光明正大地看了卫庭煦的通关文书,果然是要回绥川。
王家嫡系的五万车粮食李延意已经带走了,王进那儿白捡的五万车还在甄文君手里,卫庭煦似乎没和李延意说过这批粮食的下落,让甄文君将五万车尽量整理到大车之中,越少车辆越是便於赶路。甄文君整了半天整了一千九百多车,卫庭煦让她将一千多车拆分为三路分别向绥川前进。
“此次路途遥远,切莫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卫庭煦道。
“姐姐是怕一路上还会有谢家人作乱?”
“岂止谢家,这一路上跋山涉水,且良民都被灾荒逼成了盗匪,看见粮车岂有不劫的道理。”
卫庭煦说得不错,所过之地到处都是饿殍屍骨,上至八旬老者下至襁褓婴孩,乞讨者甚多。南崖算是大聿富庶之地,越往西北前进就越寒冷荒芜,灾民也越多。
卫庭煦让甄文君和灵璧留了十车的粮食随行,一路走一路放粮。
“虽不能救助所有大聿百姓,但也算是尽我绵薄之力。”
甄文君骑在白云飞雪之上,见卫庭煦坐在马车之外,非要看看荒年苦景。
大多数的时间里甄文君看不透卫庭煦的心思,觉得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情绪带着蒙骗的意味。可是此时的卫庭煦如此真实,她的确是在切切实实地感受这个国家和人民,感受灾难带给他们的痛苦。这份苦涩从她瞳仁之中反射出来,真情不假。
甄文君放慢马速,悄悄地跟在卫庭煦的身边,和她并肩而行。
卫庭煦让马夫将车往难民众多之地赶,这些饿极了的难民见到了粮车就想要上来抢,被卫庭煦的精悍护卫给挡了下来,杀了最疯狂不听管教的三个后总算镇了下来。
“想要吃的,在这里排好队。”卫庭煦声音不大,但既有威力且迅速起到了作用。数百名饿得不成人形的难民立即排成一纵队,甄文君让他们准备好口袋,挨个过来接米。小花和灵璧将米桶下开的槽拧开,大米哗啦啦地流出来,难民看见许久未见的米,两行眼泪往下冲,在污秽的脸上冲出两条泥沟,跪在地上对卫庭煦感恩戴德。
一位四十多岁衣衫褴褛的妇人怀里抱着她的孙儿,过来给卫庭煦磕头,感谢她救命之恩。
卫庭煦见婴儿在哭,便让妇人将婴儿给她哄哄。
谁知婴儿到了她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卫庭煦和那妇人都有些尴尬。
“灵璧,你可会哄孩子?”卫庭煦逆着婴儿的哭声去问身旁的灵璧。
灵璧傻眼:“这个,真不会。”
卫庭煦目光转了一圈,直接绕过了小花问甄文君:“妹妹,你可有法子让他别哭。”
实际年龄不过十五岁的甄文君实在不敢相信卫庭煦竟会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姐姐,没生过,没法子。”
“想试试吗?”
甄文君没办法,接过孩子,学着以前绥川谢家的奶娘的模样把婴儿抱在手臂里轻轻地摇晃着,没想到那孩子竟真的不哭了,对着甄文君破涕为笑。
“他笑了。”甄文君兴奋地对卫庭煦道。
卫庭煦“嗯”了一声,居然说:“看来我的文君妹妹以后会是个好母亲。”
甄文君听到此话差点儿当场把孩子丢出去。
将孩子还给妇人,卫庭煦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忽然一阵犬吠声令她陡然变色。
起初甄文君还没注意到附近有三五只流浪狗凑在一起,目露凶光。它们饿得皮包骨,一直在寻觅食物,见到她们这儿分米的动静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卫庭煦惊恐地望向狗群,恐惧之意明显。
那几只狗收到她的眼神竟快步颠了过来,卫庭煦忽然叫道:“文君!”
甄文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有刺客,想要骑马探查,却见坐在马车上的卫庭煦急切地向她张开双臂。甄文君心下一热,迅速下马,将卫庭煦抱入怀中。
卫庭煦依旧向往常般环住她的脖子,可这次又有些不同。卫庭煦将整张脸埋进她怀中,圈住她脖子的双臂十分用力甚至有些发抖。甄文君被她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哑着嗓子安抚道:
“姐、姐姐莫怕,我在这儿。”
可是甄文君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莫不是在怕那几只野狗?
护卫迅速跑上前将野狗杀了个干净,再回来跪在卫庭煦面前齐声道:“贱奴该死!竟漏了这几只!请女郎责罚!”
果然是狗。甄文君实在没想到卫庭煦居然这么害怕狗。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一路上还是第一次看见狗,莫非都被先行的护卫清理了?她很敏锐地想起卫庭煦后背上的咬伤,莫非和狗有关?
听见护卫回报,卫庭煦才将脸从甄文君的怀里慢慢离开,煞白的脸蛋上有几分掩盖不住的惶恐,确定那些狗的确全部毙命之后才松了口气,肩膀微微下沉,还是十分不适地闭上眼睛,继续流连在甄文君的怀抱中,闷声道:
“将它们埋了吧。”
护卫们道:“是!”
原来为卫庭煦也并非她表现的那般无懈可击,她也有寻常人所拥有的恐惧之情。
甄文君见她即便是怕的狠了还极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将她抱在车夫的座上,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将粘在她唇上的发丝撩开,贴着她的耳边道:“文君在这儿呢,什么都伤不着姐姐。我带姐姐上车去吧。”
卫庭煦的额头贴在她怀里磨了磨,似点头的动作。甄文君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