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神初九年(2 / 2)

我为鱼肉 宁远 3322 字 1个月前

“一转眼妹妹都十七了,还说哭就哭。”

甄文君正想甜言蜜语一番,卫庭煦接着道:“都该嫁人了,还像个孩子。”

甄文君被噎了一下,立即抱住卫庭煦,将脸贴在她的腿上:“我不嫁人!姐姐,别让我嫁人好不好,妹妹想要一直陪在姐姐身边,侍奉姐姐!”

“说的都是孩子话。好,好,先别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该肿了。”

这一刻多少还是有些做戏的成分在,可甄文君心中当真在暗暗发酸。卫庭煦对她的确不错,可她说到底只是一个细作,甚至刚刚将卫庭煦的字迹偷偷传给了敌人。想起她和李延意的惺惺作态,似乎在遮掩一些嫌隙。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甄文君猜测或许是因为阿歆一事有了后续发展,那离间计可能不太简单。卫庭煦没有告诉她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猜心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露出马脚白白添乱。她和李延意将一些事藏在心里,那份字迹是否会引发更多的事端?答案是一定的。其实越是有事端,身为细作的甄文君便越有存在的价值,这是她一早就定下的策略。可现在她遇到了最可怕的问题,她渐渐对卫庭煦产生了真实的情感。

如果现在谢家让她动手杀了卫庭煦以换取她阿母的性命,她下得了手吗?

她回答是:不知道。

她要感谢谢扶宸,从谢太行手里将她阿母接了过来,只需要情报而并非刺杀。否则,她将陷入更难的境地。

甄文君告诉自己,卫庭煦也不过是她要握到手中的砝码,万万不可动情,无论是什么情。

李延意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绥川,从瞿县一路往北,就连被流民最多几乎被胡族占领的歧县都去了。绥川的几个县不乏有胡县令之流喜欢搜刮民脂民膏的昏官,自然也有爱民如子清风峻节的好官。李延意一路上不仅放粮还惩恶除奸,所到之处一片叫好,深受百姓欢迎。

此事传到李举耳朵时他已经没太多感觉。他这位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李延意十分会做表面功夫,仗着是长公主的身份能够离开禁苑到处跑,没有一干老臣追在身后说天子应该持重,当以安全为重,为了黎民百姓和这天下安稳也不该四下游荡。国事繁重需要他亲自审阅,忙得他焦头烂额,还要一次次因为李延意给他使绊子而大动肝火。李举已经被磨练得没脾气了。

当初姚唯致仕尚书令这个位置空了出来,李举当然想要自己的心腹接管尚书台,没想到太后居然插足,亲点了左旭接任。这左旭乃是李延意的老师,两人可不同仇敌忾么?左旭的走马上任让李举最后关门发泄的地方都没有了,尚书台他便再也不去,每次都让冯坤和谢扶宸来太极殿或者书房见他。如今掌管民生的司徒卫纶、掌管礼制的少府长孙曜、掌管财政的大司农林权、为帝决策的尚书令左旭全都是李延意的人。这帮人来势汹汹,已经造就只手遮天之势,对他的帝位虎视眈眈。而站在他身后的除了一群老臣之外,能与卫氏一党抗衡的只有冯坤和谢扶宸。

谢扶宸乃是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早年也做过几件大事,颇得众人称道。若不是他当朝多年,门生故吏遍地,恐怕年轻的天子未必能够获得老臣们的支持。谢扶宸是他的双腿,是他至今能够站在太极殿上的支柱;国丈冯坤虽贵为骠骑大将军,但大聿自开国以来为了杜绝外戚当权,每任国丈都会封此头衔。骠骑大将军贵为一品,手中却无实权,兵权都还在司马之手。

手握兵权的现任老司马乃是忠烈之后,他虽和长公主颇为亲近,却又一直也在为李举出谋划策。他是当朝手握重权唯一的中立派,也多亏他一直保持中立,不然李举和李延意这场同室操戈或许早就分出了胜负。再说白一些,李举觉得若是兵权也都落进李延意手里,他可能早就没命了。大聿的确没什么兵,可是瘦死骆驼还有一堆的屍骸,大聿军队加上所有士族部曲和没有入兵籍的乡民全部加在一起,起码还有十五万大军。这还是大聿最后的力量,李举要将他牢牢握在手里,等待着他日与秘密屯军会师。

这位老司马已经年过七旬,之前因特殊原因一直未告老还乡。上个月他终於提交了致仕的奏折,向李举请求将司马一职让出来。李举明白老司马终究是老了累了,想远离漩涡中心了。自姚唯之后,朝堂上刮起了一股告老的风潮,他能理解。

李举已经在奏折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加盖玺印,还没对外宣布。他要等谢扶宸从北边回来后第一时间接任司马之位。之前丢了尚书令就是因为操之过急走漏了风声才会被人李延意和庚氏捷足先登。这一次——李举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保守秘密,绝不能再失败。

李举的任命诏书才刚从京城发出,谢扶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当然不是因为君臣二人心有灵犀。

三日前一封快信飞到了孟梁,蛰伏在此多日,被凌冽而强劲的北风吹到重病却依旧在推行秘密屯兵计划的谢扶宸收到此信之后当场病倒了。

谢扶宸先收到的那封信来自卫庭煦,这是一封极其狠毒的信。

卫庭煦向李延意要来刘奉一是为了探查李延意对她究竟有几分防备,二是她的确要用刘奉,用刘奉专门查探谢扶宸下落。刘奉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前往孟梁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确定了一直躲在云里雾里的谢扶宸所在。

卫庭煦向来不是个任由别人攻击而不还手的人,她睚眦必报,别人打她三拳她一定回敬三刀。这次离间她和李延意一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李延意和她都是聪明人,不会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李延意能不多问一句就将刘奉让了出来,说明她未中此计——至少现在没中。但被算计之感依旧让卫庭煦如鲠在喉。

此事自然是李举一党所为,不过她们卫家和谢家你来我往对抗这么多年,卫庭煦多少还是了解谢扶宸的。谢扶宸一向自诩清流之首,奉行的是三纲五常,被人尊为当世大儒。这位大儒断不会为了打压政敌而强迫亲生女儿吸食芙蓉散,甚至送上别人的床。这事别说他自己不会做,就是知道了别人做了也够他气上好几年——就像当年阿歆和李延意的私事被传为歌谣唱遍整个洞春时一样,谢扶宸知道此事之后以家法狠狠惩罚了阿歆,气得生了重病,足足三个月没有上朝。

所以卫庭煦猜测,一直在孟梁的谢扶宸应该不是这次离间计的主谋。或许是李举自己想的也或许是那位国丈谋的,无所谓,是谁都行。站在清流立场来看,以阿歆为引子十分冒险,离间不好政敌说不定会让自己盟友心生龃龉。这是一步险棋,想必谋划之人已经做好了扛住风险的心理准备。

既然如此就别让这准备白费。

作为谢家家主,谢扶宸必须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不知道,卫庭煦便让他知道。

谢扶宸一病不起,刘奉想要探查他的消息却没了机会。谢扶宸几乎没有外出一步,成日待在屋里不出门。刘奉守了整整十日也没有消息,只有进进出出送药的人。

刘奉将此事发回绥川,卫庭煦收到此消息后隐约品出了些滋味。

“谢扶宸当真沉得住气。我以谢家宗族的名义发去的消息,他竟能按兵不动,大概已经猜出了是我们使的离间之策。”

深夜小屋,油灯在前,阿燎和卫庭煦面对面,手边两盏酒杯。

“他肯定很气愤,但必定不会直接讨要说法。我和长公主都能压下猜疑,何况谢扶宸,他是不会去兴师问罪的。不过无论他们会不会提及阿歆一事,谢扶宸都会对李举等人留一个心眼,而李举也怕谢扶宸报复,自然会多一层戒备。”卫庭煦将酒一饮而尽,“我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那件事……”阿燎靠近,“是不是差不多要开始了?”

“没错。”卫庭煦带着酒气的脸庞上氤氲出危险的气息,“这一计离间用在此处恰到好处,我们要多多感谢施计之人。谢扶宸很快就有机会讨伐冯坤,为女复仇,且李举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谢冯二人不是号称大聿脊梁天子双腿吗?我就先打断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