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 你比占颖重要多了。
卫庭煦之所想所做每次都在甄文君的意料之外。连跟随她多年的灵璧都说她将一切事放在心里并不外露, 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直言不讳地肯定甄文君在她心中的价值。
甄文君脸上有些发烫,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思:“姐姐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即便不说我也懂的。”
“真的吗?”卫庭煦含笑反问, 一早就看穿她了, “那是谁生了一肚子的气, 半夜哭着喝药, 还逮着我的手臂咬着不松口?”
“那是我做梦了……”
“哦?梦见什么了咬这么狠。”
气氛这么好, 甄文君胆子也大了:“我饿极了, 梦见一只香喷喷的猪手,当然得咬着不放了。”
“什么?”卫庭煦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猪手?”
“然后那猪还跑, 我追了一路抱着咬,咬到最后牙都咬疼了也没能撕下来一块, 真是累死我了。”
卫庭煦伸出手臂, 露出一圈可怕的青紫给她看:“认得你的牙印吗?”
“咦?我咬的是猪手, 怎么牙印跑姐姐手臂上去了?”
卫庭煦被她逗笑,笑容如清水一泓,与青山白雾融成一幅绝美之画,教甄文君看得入迷,心神荡漾如梦如痴。
细雨如烟,又开始从青天穹顶飘落, 卫庭煦青丝和脸庞都沾了些细细的水珠, 衬得她双唇更加娇艳。
她在马上坐得久了, 腰背酸痛, 不禁提了提身子,双手压在后背上揉了揉。
“姐姐难受了吧,我抱你下来。”
甄文君个头猛蹿了好一段时间,到现在也没有停歇的趋势,站在马下踮起脚,稍微一抬手就能稳稳地托住卫庭煦的腰。卫庭煦圈着她的脖子,两人配合极其默契,安安稳稳地从马鞍上下来。
“姐姐,现在要去哪儿?回去吗?”甄文君没有立即将她抱入马车之内,而是抱着站在原地,享受香软美人在怀的幸福。
卫庭煦脸贴着她的胸口,瑟瑟发抖道:“有点儿冷。”
“冷……咱们进去吧。”
“嗯。”
甄文君的小心思没有得逞,将卫庭煦带回马车前颇有些扫兴。可是将车帘一合,小小的车厢内只有她们两人,方才落地的心蓦地又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那番动作让卫庭煦的衣衽有些散开,露出凝脂般的脖子。大概是山间寒冷又开始降雨,怕冷的卫庭煦已经被冻得肌肤浮现出一些桃粉色。卫庭煦斜斜地靠着,双臂撑在裘皮椅上,想要调整至最舒服的姿势。这么一撑肩膀耸了起来,将衣衽撑得更开。
甄文君立即上手将衣衽拉合了起来,指节压在卫庭煦的胸口软肉之上,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喘息之气太过沉重的话会被卫庭煦误解。
“妹妹冷吗?”卫庭煦开口,声音盖过了甄文君的呼吸声。
甄文君摇摇头:“我不冷,反倒有点儿热。”
“看出来了,脸都红了。”
不知卫庭煦是不是故意这样说逗她,甄文君咬着下唇,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控制不住。
“妹妹现在不生气了?还想咬猪手吗?”
“现在是不气也不饿了,不过以后若是再生气的话还是要咬的。”甄文君今儿个有些放肆,看卫庭煦心情好对她温柔,便恨不得上房揭瓦地造作一番。
卫庭煦比她年长几岁,此时还真有些姐姐的模样,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颔首微笑:“行行行,要是再生气的话还给你咬。”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根本没干过的地面上。甄文君坐在车厢外甩着鞭子赶车,卫庭煦坐在车厢里,马蹄声在山野间穿梭着。
身边的树无风自动,甄文君明白那是卫庭煦的暗卫在跟随她们,有人保护倒也安心不少,鞭子甩得也更得意。
她知道卫庭煦正在身后透过卷起的车帘盯着她看,山间的崎岖不在话下,微风细雨连蓑衣都不必穿,她享受山野间一切的新鲜,能将她暂时从斗争的漩涡中释放出来。
小小的马车承载着甄文君满当当的好心情,忍不住将鞭子甩得更勤,此时此刻她觉得能带卫庭煦去任何地方。
汝宁的天际渐渐放晴,连续下了多日的暴雨总算停了,让京城的百姓稍微能喘口气。
就像这雨一般,被鲜血和死亡笼罩多时的朝堂在最后一波诛杀殆尽之后总算有了一时的缓和。
在廷尉署将洪氏九族一千三百六十人的人头在闹市齐齐砍落之后,据说天子得了一场重病,一病不起,连续一个月都没有上早朝。谢扶宸也告假在家,到处都不见他的踪影。
冯坤一死,肚子已经渐渐隆起的冯徙倚皇后之位被废,打入冷宫之中,带了一个婢女去伺候她。
冯徙倚要被带走的时候发了疯一般冲到李举寝宫前,非要见他。一群的内侍和婢女拉不住她,冯徙倚用脑袋疯狂地砸门框,门框被撞得差点散架,而她的脑袋也血肉模糊,最后还是个内侍用身子挡住才没让她当场撞死。
满脸是血的冯徙倚疯狂挠人,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痛骂李举忘恩负义,不配当天子。
虎贲士兵上来将她架了起来强行拖走,还不能对她太粗暴,否则伤了她肚子里的皇子恐怕天子是要降罪的。
冯徙倚被带走了,李举始终没有走出房门半步,此后也没有踏入冷宫半步。
对於他而言冯徙倚是他懦弱的证明,是他失败所付出的代价,他不想面对自己的确无能的痛苦。
此时的他安心养病,等待着皇子的降临,只要冯徙倚能够生出个儿子,他便立即将其立为太子。
他需要根,需要希望,这是他此时此刻最最渴望的东西。
李举没去看过冯徙倚,倒是李延意去过一次。
李延意坐在轿子上,在虎贲军的护送下路过无人清理的肮脏小路,曲曲拐拐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一处满是杂草的破屋子。这处地方偏僻破败程度完全不能称之为“殿”,只是间随时会闹鬼的破屋而已,连普通嫔妃所居之所一半大小都不到。门口站着两个昏昏沉沉打瞌睡的护卫,见到长公主来了立即站起来行礼。
虎贲士兵给他们每人塞了二十两银子,朗声道:“长公主殿下想要探望冯氏,二位行个方便吧!”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两名护卫掂了掂银子,对着李延意点头哈腰地想混个脸熟,很知趣地让开了。
冯坤一族被诛,李延意和李举之争谁占据上风其实很明显了。现在朝堂和各地士族都看好李延意,这两个护卫也是如此,不敢挡她的路。
李延意下了轿子亲自推开屋门,吱嘎一声响,屋里有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自言自语地念着“芙蓉散、李延意、芙蓉散、李延意……”,忽然看见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惊恐地一缩,躲到角落去了。
“冯徙倚。”李延意弯下腰去看她,一双白森森的眼珠子从肮脏凌乱的头发之后露出来,看见李延意仿佛看见了鬼,吓得掉头就要爬走。
李延意上前提着后衣领将她拉了回来,冯徙倚竟反口一咬咬在她的手臂上,李延意吃疼却没有松开,将一把银刺对准了她的肚子。
冯徙倚立即不敢动,口中也松开。
“这一幕很熟悉吧。”李延意没有刺下去,将银刺在手中转动把玩,“当初我只是想除掉李举的子嗣,大聿未来的储君,没想到最后他竟会选择抛弃你,抛弃整个冯家。当时你爹冯坤绑架阿歆,强行让她吸食芙蓉散之时可有想过如今下场?”
“芙蓉散?”听到芙蓉散这三个字冯徙倚惊恐的双眼立即变得有神采,一把抓住李延意的手,“你有芙蓉散?给我芙蓉散!”
李延意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毁了,李举之所以留下她只不过将她当成皇子降生的器皿而已。
李延意还真带了芙蓉散,亲手点燃送到她的嘴边。冯徙倚大口大口地吸起来,吸得浑身发抖,鼻涕眼泪齐流。
看着失败者的惨状李延意丝毫都不同情,她也知道羞辱冯徙倚不会带给她任何的快乐,尽管她是冯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她只是觉得造成冯徙倚如今惨状的致命原因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是个想要依附於强者生存,最终却被抛弃的无能之辈。
她这样的人是注定要被淘汰的。李延意要清除的正是她这种人,留下真正的有用之人。强悍睿智的男人和女人,将是大聿新一代朝野的支柱力量。
“吸吧,吸吧。”
冯徙倚趴下地上流着泪,抽搐着,沉浸在芙蓉散制造的迷幻感官之中。李延意蹲在她面前挑起一边的眉毛,冷笑着。
想要捏死这只虫再简单不过,可是她没这么做。
“现在还不到最绝望的时候。”
甄文君回来之后忍不住地开心,不困也不饿了,当真去打了几套拳。淋了雨之后浑身畅快,抱着衣衫去沐浴。
卫府的池子又大又深,芭蕉编成的顶棚高高悬挂在水池上方,遮盖了一大半的池面。顶棚之外的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荡漾着,甄文君游到了外面又游回来。这几日在地下水道中挣扎倒是提升了水性,正反侧怎么游都轻松自如。
热泉的入口处有一虎头形注水口,只要将虎头之后的木棍拔出来,热泉便会源源不断地注入池中。甄文君太喜欢这儿了,若是到了冬季下雪的日子,泡在热泉内看着六角飘落该是何等的荡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