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女郎要责罚奴奴也要说。自灵璧死后,女郎和甄文君的关系奴是看在眼中的,最开始让她卸下防备的是灵璧,这是女郎的计划,灵璧亦不知情。而到了如今,女郎当初的计划还剩几分?不知女郎是否还记得游历大聿时看见的种种恶态。只愿女郎从未忘记内心之志,不被儿女私情耽误。女郎还记得当初为何决定助李延意登上帝位吗?女郎若还记得,便应该明白不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小花伏在地上,说段话时没有抬头,一字一句却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的游移。
“这些话,你藏在心中想要说很久了吧。”卫庭煦的话像是暴怒前的反问,又像是和蔼的慰问,就连小花也分辨不出。
“自从小花服侍女郎之后,心中所想只有关於女郎的事。”
卫庭煦“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为我做些吃的吧,我有点饿了。”
小花继续伏在地上片刻,应了声“是”,站起来要去庖厨。
“小花。”
小花就要将门关上时卫庭煦开口道:
“鸿志绝不会忘。”卫庭煦正凝视着她,“多谢你的提醒,你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花心内一阵泪意翻涌,什么也不再多说。
“煎鱼腹配豆腐汤,可否?”
卫庭煦点了点头:“辛苦了。”
小花离开了屋子,卫庭煦坐在甄文君躺着的床边许久,面容就像凝固了一般。
睡梦之中的甄文君惊慌地哼呢了一声,忽然抬手将卫庭煦的手握住,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磨了一磨后,又安心地继续睡。
卫庭煦温柔地抚摸甄文君的额头,她就在眼前,为何心里生出许多不舍?
最初的计划并未偏移,卫庭煦只跟小花说了一半。
鸿志不忘,文君亦可得。她就是这样贪心之人。
卫庭煦不吃外面的食物,无论走到哪儿只有小花亲自做的食物她才有可能吃上两口。小花去借庖厨时让老板娘帮忙做一千五百分食物,送去客栈之外的营地给随从们,将大家的肚子填饱了自然会有赏钱。
这是笔大生意,老板娘本该开心才是,但她这荒山野岭平日里来来往往奔走的全都是零散的过路客,极少有这么多人,她所备粮食实在有限。
“米面是有点儿大家分一分每个人都能垫垫肚子,女郎你看这样如何。”老板娘跟她商量,“宿渡最丰富的乃是山间野味,我带人去山上摘些野菜打几只野鸡如何?只是需要费点儿时间,给我一个时辰,绝对将大伙儿的肚皮喂饱!”
小花一想也是合理。她们这一路上还不知要走多久,银两是够的,不够的怕是食物。能不动备用粮就暂时别动。
小花允诺给老板娘五两银子作为额外的报酬。老板娘欢天喜地带人去山上了。并非小花吝啬,出门在外不可露财,就算随行之人众多,能少些麻烦便少一些的好。
老板娘带人去山里挖了半晌,带了许多野菜蘑菇回来,下汤之后无比香甜,小花端了一碗和仲计一块儿谨慎地试了毒,银针没有变黑,便将野菜蘑菇汤分给了随从们。
劳累多日有口热汤喝实在不易,喝完之后所有人美滋滋地睡过去了。
卫庭煦吃了点儿小花做的饭菜后给甄文君服了药,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甄文君居然不在身边。
卫庭煦心里一慌立即坐起来就要出门,门被打开了。
“醒了?我去外面看了看,今天不会下雨了,咱们好好跑上一日的话该出宿渡了。”甄文君说话声音很大脸色依旧不太好,卫庭煦抬起手说:
“过来。”
甄文君朗声道:“我没事了真的!”
卫庭煦板着脸。
甄文君只好过去了,将额头贴在她手掌心。
“果然还在发热。”
“我真没事了,昨晚吃了药已经好差不多了,真的特精神,只不过体温还没往下降而已。”
“不用多说,今天不可启程,你需要再休息。”
“不行,这儿的雨季太长,若是不趁天晴启程赶往下一个落脚地的话,只怕更会被困在路上。切不可因为我一人耽误大家。我已将马车都收拾好了,只等你洗漱完毕就可出发。”
卫庭煦摇头,仿佛没听到她说什么。甄文君好说歹说都没办法,心一横直接将卫庭煦横抱了起来。
卫庭煦身子一晃急忙圈住甄文君的脖子,甄文君二话不说抱着她下楼。
卫庭煦也不挣扎就由着她抱上马车。
甄文君对她如此听话有些意外。其实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陆陆续续挖掘对方性格特点是一件颇为有趣之事。
甄文君问她:“怎么不挣扎也不骂我了?”
卫庭煦:“我几时骂过你?论气力我肯定赢不了你,挣扎的话场面太难看,不若记着这笔帐,来日方长,什么时候再想起来随便掐一把大腿拧一下胳膊什么的也方便。”
甄文君:“……子卓绝不是这般记仇之人。”
“你可错了,我比谁都记仇。”
车马备齐就要上路,老板娘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拦在车前:“敢问各位娘子可是要走野狐岭?”
甄文君正要上马:“没错。”
“你们莫非……”老板娘小声道,“是要寻流火国?”
此话一出甄文君卫庭煦等人都没有回应,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小花警惕地走到了卫庭煦的马车边上。
“各位娘子,我没有别的意思。这野狐岭是通往流火国唯一的路,太多人从这儿经过进入野狐岭,却没几个人能活着出来。我说个真事儿你们别害怕。”老板娘还没开口似乎已经将自己吓着了,脸色十分不好,她指着身后浓雾萦绕的树林道,“这里面,有鬼!”
“鬼?”甄文君笑了笑道,“是吗?”
“您可别不把它当回事!据说这些这里面的鬼全都是想要去流火国采金矿的人死后化身的,最喜欢让行人迷路。行人迷了路惊慌失措之时鬼就会附在他们身上,一旦被附身就全完了!”
老板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甄文君还是觉得可笑:“据说?据谁说?据鬼说吗?那我倒要去看看鬼长得是什么模样。”
老板娘再劝也没用,甄文君一声令下全队出发。
老板娘不再说话,摇摇头回客栈去了。
“那老板娘或许是想要咱们多留几日好多赚些银两。”往野狐岭走的路上,阿燎和两位小娘子拿了些酒跑到卫庭煦的马车里,打算喝喝酒聊聊天,赶车的日子也不会太枯燥。
卫庭煦淡淡笑了笑。仲计也在马车内把接下来几日的寒团和服用的药物分成几份,略略不安地时不时往外看。
“你在看什么。”小花很少见到仲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在想,那个老板娘或许没有说错。”仲计担忧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马车突然停下,甄文君掀开布帘跨进来道:“好像迷路了。”
她这句话立即让所有人想到方才老板娘所言。鬼先让人迷路,随后便会附身……
“别、别吓人好不好?”阿燎说话都有些磕巴,“莫、莫不是雾气太大不太好找路?这林子里的树长得也都差不多!”
“不是。”甄文君斩钉截铁道,“我生怕迷路所以在树上刻了记号,我们的确又走了回来。”
众人哑然。
“呵呵。”
就在大家不知说什么才好时,忽然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嘻嘻嘻。”
坐在车厢角落的仲计毫无预兆突兀地浑身抽动发笑,笑声颇为诡异,像是两片琉璃相互刮磨发出的刺耳声响。
卫庭煦和甄文君她们面面相觑。仲计虽然年幼可向来稳重,从没见她这样笑过。
仿若中邪。
“嘻嘻嘻嘻嘻……”没想到小花也笑了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小花面部抽搐着,五官几乎挪位,笑得相当痛苦,笑声鬼祟万分。
仲计小花、阿燎以及她身边的两个小娘子全都在嬉笑不止,笑得额头上青筋浮露肌肉扭曲,车厢内是一间诡谲的戏院,所有人都不知在演什么笑什么,浑身是汗。
如此可怖的场景即便是卫庭煦也大惑不解。她一把拽住甄文君的手就要和她一块儿逃下车。
“嘻嘻嘻……”
卫庭煦猝然一惊。
站在她面前的甄文君双眉上挑嘴角颤抖着,五官扭曲成一张笑脸,笑得和周围所有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