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见让她目瞪口呆。
“文君?”卫庭煦稳稳当当地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面前的长桌摆满了蔬果酒肉。沐歌手中拿着一把弯刀满脸惊慌正要上前,看见甄文君杀红了眼的模样有些犹豫。
就在甄文君发愣的时候守卫涌了进来,将她团团包围。
卫庭煦马上站了起来,穿过守卫拉住甄文君的手:“你可有受伤?”
甄文君看看她又看看沐歌,沐歌和她一样发懵。
很明显,沐歌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无礼之事,他花了重金把卫庭煦“买”回来什么也没做,好酒好肉招待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甄文君活了近二十年极少有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当下这一刻算是彻彻底底没想法了。
“我想到你会来,没想到你会来得如此之快。”卫庭煦常常谋算也少有算错之时,而这次的失策正是因为她算到了甄文君的能力,却漏算甄文君对她的情感所带来的更大的力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入古犀,追到了这儿。
“卫女郎。”沐歌开口,说的居然是带着浓浓古犀口音的大聿话,“你们认识吗?”
沐歌非常无奈,他看见了甄文君身上的血,知道这些血中更多来自他的下属。
小花这时也走了进来,她也看出了诡异的情况。
卫庭煦只能道:“沐歌殿下,麻烦你将我的朋友带去后殿休息,若是可以的话请给她们一些止血药,此事容我慢慢向你说明。”
甄文君手臂上开了三个血口。
古犀国的药和大聿不同,不是草药,而是被研磨成粉的粉末。甄文君闻了闻,其中似乎还加入了増香之物,和满街飘着的香料味非常相似。
甄文君低着头在给自己包扎,小花正要开口,卫庭煦推门进来了。
小花把药都码放整齐,不再久留,将屋子腾给她们二人独处。
卫庭煦进屋之后将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消散一些闷热之气。
正要去打开第四扇窗时,甄文君从她身后伸出手,帮她关上了。
卫庭煦后背感觉到甄文君身体的热量。
卫庭煦回身,甄文君向前一步挤过来,将卫庭煦堵在她和窗户之间。
甄文君面色不善,看得出来正在努力压制着怒气。她当然不愿意向卫庭煦发脾气,她也不能这么做。卫庭煦嘴角还带着血气的伤口让甄文君心疼,想到被置於木架内让那么多人竞价购买,甄文君知道无论出於什么原因什么计划,这样的事卫庭煦是绝不愿置身其中的。
不能责备,可实在太让她揪心。
卫庭煦的坚强超越常人。当初所有的试探没能从卫庭煦的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晏业的狠手也未让她有丝毫的求饶之意。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构成了现在钢铁般的她,可能穷极甄文君的一生都无法切身感受,但她实在心疼,不愿卫庭煦再以身涉险,以自己的血肉去奠定胜利。
卫庭煦还没开口就落进甄文君的怀抱之中。
“我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是想要限制你,只是希望你在做这些事之前能够告诉我。我知道你有能力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可是……”甄文君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卫庭煦棋差一招算漏了一点点,将会落入怎样的危险境地。
卫庭煦在甄文君的怀中待了片刻,肩头已湿。
她抚了抚甄文君的后背,宽慰她一番让她坐下。
“我并非故意瞒你,事发突然我也没时间给你留下线索,只能孤身前往。”
卫庭煦在离开汝宁之前,从甄文君那儿听到了阿希和古犀国的关系,对这个古犀国有了些兴趣。古犀国是万向之路上重要的国度也是通往流火国的必经之路,想要将万向商贸之路打通,必定要得到古犀国的通商权。国内的通商权在三大贵族手中,李延意手中有一些古犀国的资料,记载着古犀国国内的纷争。三大贵族的争斗由来已久,贩卖中原女子一事也是独此一家,李延意和她商讨如何能够在这样混乱的国度里得到通商权,卫庭煦在那时就有了计划。
兰心下毒想要将她绑走,她将计就计。古犀国十分排外,想要进入古犀境内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不趁此机会进入古犀?
卫庭煦等人被兰心送入古犀国内打算参加即将举行的“悬关”竞卖,卫庭煦让阿诤趁夜逃走,拿着一封信去找海真贵族的阿后沐歌。
阿诤身怀缩骨绝技,身上所有关节都能翻转,整个人能缩进一个小小的盒子之中,区区绳索根本困不住她。阿诤不仅能缩骨轻功也十分了得,卫庭煦亲眼见过阿诤仅凭一片树皮在水上飘出几十丈,当初将阿歆送回李延意身边的正是阿诤。
阿诤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去,避开沐歌所有守卫把信送到了沐歌的房中。
她知道沐歌一定会相信信中所言。
古犀国贩卖女奴的传统已近百年,五十年前三大贵族都觉得女人就是供男人使用的工具,直到海真的前任阿后去往大聿游学归来,才将海真贵族之室的风气一手改写。这位阿后到了大聿之后看见大聿女子是如何行走於阳光之下,大聿男子爱之惜之,虽然她们无法进入官场,却也能上前线杀敌出入市集,甚至能够争取自己的爱情决定自身的命运。接受开明教化的阿后娶了大聿的女子为妻,并将她带回了古犀国。海真贵族的后代流着大聿的血,出於对祖母的尊重,之后的海真阿后发誓不再触碰贩卖女子之事,也绝不在任何竞卖奴隶的场合出现。
沐歌志在击败天元和地丞,统一古犀国,治愈病态多时的古犀沉屙。
卫庭煦正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也是为了自己。
五十年前卫氏在大聿已经是名门望族且高居三公九卿,沐歌阿翁或许听说过卫氏的名号,有可能在讲述大聿之事的时候跟沐歌提及过。就算没有提及也不碍事,卫庭煦以大聿朝堂前段时间的风云变幻为根本,引经据典,在信中承诺能够帮助沐歌收服另外两个贵族,将古犀政权握入手中。
而作为交换的条件,她需要得到古犀国的通商权。
沐歌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机会回答,卫庭煦却能肯定他一定会心动。
她约定他在悬关竞卖上见面,以嘴角的伤为记号。
“你非常大胆。”沐歌将她买下带回来之后赞叹道,“你在没确定我一定会来的情况下竟真的出现在悬关竞卖,你可知道若是被那天元和地丞买去会有什么后果?”
卫庭煦道:“是。我没有想过。”
沐歌哈哈大笑,敬佩她的勇气,正要敬她酒时甄文君杀了进来。
甄文君听完卫庭煦所述,当真惊出了一身汗。
“若是阿诤没能送出信亦或者那古犀人真的没来,你又当如何自处?”甄文君问了一个问题,让卫庭煦思考许久,“在你决定要冒险之时,是否从未想过我会担心?”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卫庭煦当然知道甄文君会担心,可随之而来的第一直觉便是“那又如何”?
甄文君的担心和她所行之事相互比较,她知道哪一件事更重要。
如果拿不下古犀,得不到此国的通商权的话,她和李延意最重要的计划就会落空,女性入仕之事一日不落地便一日不能安生。
大局之重与社稷大业一直都摆在卫庭煦心上最最重要的位置,她一直在血路之上孤军奋战,身后并无退路也并未想过全身而退。她若有一天死在了高者之手,亦是一件快事。
如今忽然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紧张着她的安全,盼着她回来,她竟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缩手缩脚。
这是她喜欢的甄文君,而“喜欢”所带来的后果却不是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