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露出真面目就在谷中大喊大叫,为的就是利用特殊的地形放大呐喊之声,让人觉得山匪众多。敌众我寡之下逃跑之心便会分外急迫,要是一大群车马争相挤上吊桥,吊桥一定会断裂。
布陷阱的人设下了三重陷阱——剪风谷的落石、慌乱之中断裂的吊桥以及来不及踏上吊桥最后夺命的刀刃。
山匪们进退自如分明就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绝对不会是普通土匪,看上去更像是某大族家的私兵。这些大族的私兵正是要在大聿境外将她们狙杀,若是死在了山谷之下也好跟陛下交待。无论是落石还是吊桥断裂也都像是天灾。就算陛下追究起来也完全可以用天灾来搪塞,无从追查。
理顺了这一切甄文君忍不住冷笑,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群人围着卫庭煦的马车要将她拖出来,甄文君杀出重围将围着卫庭煦的山匪逐一砍杀。
“还有谁来!”甄文君一声大吼让这些山匪浑身一颤,不敢上前。
卫庭煦从车中望出去,知道这些山匪并不是甄文君的对手。
只不过,她们距离汝宁还有千里之遥,这波伎俩被识破还有下一波在等待着她们。
正面交锋未必没有胜算,可损兵折将实在不是卫庭煦想要的结果。
不如……
汝宁禁苑的紫宸宫前已经摆好了筵席,李延意出现时所有人伏地山呼万岁。
李延意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卫庭煦一行人的消息还没传回让她心神不宁,偏偏那些奏疏一个个写得极为晦涩,真正想要说的话总是藏在字里行间或是犄角旮旯。越看越累越看越心烦,索性全丢到一旁,来到紫宸宫前转一转。
以往大聿天子出行都是宫女内侍追随在后,仪仗雍容华贵,让人难以接近。李延意疾行惯了,走不了慢步子装文雅,她最疼恨的就是浪费时间,轿子都不爱坐,嫌弃那抬轿人没气力走太慢,只要不是太远她都喜欢自己步行前往。身后带着的不是阴阳怪气的内侍和娇弱的宫女,而是各个佩带兵刃的追月士兵。每当她出现在禁苑任何一处地方,随之而来的煞气便将此地铺得满当当。无论是谁都不敢正视这位女帝,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千刀万剐。
李延意看了看宴会上的摆设,从酒肉到器皿全都是她珍藏已久的稀世珍宝,她必须要好好犒劳卫庭煦一番。除了凯旋的卫庭煦之外,当朝四品以上的高官都将出现在此宴席之上,她将当场下诏,封卫庭煦为博陵侯。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群起反对。
李延意都能想象这些老家伙吃酒吃一半听到这封诏书时诧异的表情,又有哪几个人会站起来当场反对。
这便是她要的。
李延意从容地走出紫宸宫。
一切就绪,就等着卫庭煦回来了。
没想到卫庭煦还没回京,阿烈和阿隐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却收到了来自北疆的密信。
这封密信来自她派去的探子。这探子在北疆不负责其他任何军情,只负责秘密跟着阿歆,向李延意回报关於阿歆的所有事情。从琐碎的三餐到最重要的健康状况,以及极为隐私的个人交际,李延意让探子一五一十地全部记录下来寄回京城。
探子每十天往回寄一次,由专门负责此事的六位传信兵往返汝宁和北疆送信。每回李延意都能收到一大摞的羊皮信,将所有政事都处理完毕,沐浴之后摆正案几上的海棠枝,一卷卷地翻看这些信。点点滴滴汇入李延意的脑海之中,能够在心里构建起阿歆的日常生活,仿佛她就在身边一般。
距离上次传回的密信才三日,李延意又收到了关於阿歆的密信,还未打开就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自谢扶宸入狱之后,阿歆前往冰天雪地的北疆驻守,一晃已有两年多。据探子传回的消息阿歆不仅收复了三郡,还继续养精蓄锐将北线缓缓往上推移。她的志向是要突入北方冻土将冲晋蛮族斩杀殆尽。
此事需从长计议,阿歆绝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她一直在试探着冲晋这个马上民族的下落和行动轨迹,好找到机会一网打尽。所以这两年多来阿歆一心都扑在冲晋身上,就连大衣都没换一件,衣服破了补补了破,一个红薯能吃一整日。
阿歆在北疆的生活过得简单艰苦,每天都在风雪之中守卫大聿的边关,李延意心疼万分。
每回摊开羊皮卷看到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顶多是三餐有了些小变化,红薯吃完了便去刨些野草根吃。
但今日的羊皮卷上,有个人的名字被反覆提到。
阿稳。
信上说这个阿稳最近三日都在阿歆的帐篷里过夜,头两日帐篷的灯点至天明,两人通宵达旦地聊天,都没睡觉。到了第三日,阿稳刚进那帐篷没多久油灯就熄了,之后的半个时辰之中帐篷内不断传来奇怪的喘息声。
信上还写道,这叫阿稳的小娘子前几日身体不适,阿歆娘子奔了一整晚只为她抓一只野兔回来炖了补身子。两人形影不离,状若夫妻。
李延意看完信之后慢慢地将其卷了起来,系好,放在案几之下专门存放阿歆相关物件的木箱里。
这个叫阿稳的人,她知道。
当初小黄门在她面前嚼舌根之时也提到了她,说她非常崇拜阿歆,走哪儿跟哪儿。北疆这么苦,她居然也跟去了。
李延意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仲夏的汝宁大雨倾盆。
禁苑之外是她的江山,是她的天下,她却只能待在这儿,连为心爱的人冲动一次的可能性都没有。
深深宫闱雨水成线,编织成巨大的牢笼,将她罩在其中,闷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