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岸的树木花草已经被修剪完毕,夏日的清新之气更加浓郁。
阿仓依旧领着头在岸边走,卫庭煦说她来请客,请大家喝茶。
一阵欢呼声中甄文君看着卫庭煦的背影,思索着她会以何种方式篡夺江山。
前朝不乏有篡位之人,篡位无非有两种方式,一是权势熏天,加九锡之后逼天子禅让。在阿母讲述的前朝故事中甄文君发现,一般禅让得来的江山都无法太长久。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亲眼所见大聿种种乱象,各地起义不断,外族贼心不死,天子想要推行的改革也未必能真正落地民间,诸多矛盾都将导致和平接手之人将弊病一块儿继承。
只有将这个存在了两百年的王朝彻底打碎,在战火之下将其重组,构建一个全新的帝国,才有可能让这艘大船开得更长远。
卫庭煦也是这样想的吗?
甄文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卫庭煦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力量,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慢慢酝酿着,即将迎来全面喷发的时刻。
一直到傍晚日落时分卫庭煦才回到府中,她和甄文君依旧是坐着各自的马车从两扇门进入府内,走在曲折的浮桥上难免面对面。
卫庭煦向她淡淡一笑,没有再找任何的话题,离开了。
甄文君回到院中,将今日所见所想都告诉给阿穹,阿穹道:
“你所思虑的有理,不过李延意是否有在暗中采取策略,你我都不知晓。更何况如今卫纶濒死,只要他一死只怕卫氏一族将会分崩离析,由卫氏和长孙氏建立起的庞大党群也会遭到致命打压。现在她们谁都不会把王牌亮出来,都还在蓄势待发。阿来,咱们也要加快脚步了。”
甄文君道:“这次铲除诛邪教虽没能将阿希争取到山海都尉的位置,不过现在买官卖官的乱局依旧,想要安插进的人於朝堂之中并非难事。如今步阶已经去邀那燕行名士了,而我在南崖还有一位旧友,他一心想要回到中枢,只不过在南崖待得太久中枢没有太多的关系。若是我助他一臂之力,他必定会记得这份恩情。”
阿穹点了点头。
“你曾说过你在南崖还有土地?”
“是,当初在南崖买了五万顷便宜的薄田,这些年在步阶的合土勤耕下已经变成了肥沃之地,不仅产量增加,步阶还将其扩张了十倍有余。”
“也就是说现在有五十万顷地,这些年储备下来,足够一支十万大军长线作战的口粮了。”
甄文君道:“不仅是粮草,我已在剿灭诛邪教时秘密购下了平苍郡和鹿角郡的私家冶炼坊,这些冶炼坊能够用灌钢法制造宿铁,宿铁乃是最炙手可热的兵器原料,在市面上一直很抢手。一旦诸侯并起逐鹿中原,粮食将会迅速短缺,兵器也会供不应求。到那时候无论是自行消化还是向外买卖都非常可观。”
阿穹道:“我曾经说你目光不够长远,如今看来我们阿来的确长大了。其实谁也不愿被卷入战争,可我们阮家身份特殊。如你所说,只要这江山一日还姓李,咱们都逃无可逃。即便那秘卷……”
甄文君用眼神阻止阿穹继续说下去,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非常轻微,停在了门口,门外之人似乎想要听屋内的动静,发现屋内安静无声之后才开口:“将军、夫人,该用晚膳了。”
这是那阿巧的声音。
“就来。”甄文君应了一声,阿巧离开后甄文君道,“阮家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无论是对当初明帝还是对现在的李延意。阿母放心,至少现在咱们已经知道提前防备。我会筹备好一切的。”
甄文君和卫庭煦都有各自的算盘,李延意却已经开始痛下杀手。
随着万向之路初步贯通,商队往来更加频繁,李延意在早朝之上大大夸奖了功臣薄兰和卫庭煦,并重赏了二人。
薄兰的名字排在卫庭煦之前本就有些不对劲,当李延意开始询问卫庭煦最近的身体状况时,早朝之上的群臣心中都不禁一叹——天子果然要向卫家开刀了。
卫庭煦的身体不好众所周知,也没什么好撒谎,李延意便以此为借口让卫庭煦在秘书署安心修史调养身子,万向之路的后续事宜交给薄兰便可。
升为将军的甄文君好不容易进入太极殿参与早朝,站在一群高品大臣之后听到了这样的话,心中难免有气。
谁都知道修史何等辛苦,并不比在风雨之中盯着万向之路轻松多少,也需要四处走访收集史料。一旦修撰有任何的纰漏都可以直接问罪。李延意这是已经将刀架在了卫庭煦的脖子上。
长孙曜暗暗回首,瞧了卫庭煦一眼,只见卫庭煦神色自若地向李延意谢了恩。
李延意定定了看了卫庭煦片刻后,散了早朝。
一整日甄文君的脑子都在飞速地转动着,待散班之后离开禁苑,远远地,她看见卫庭煦的马车停在了禁苑之外两条街的街角。
卫庭煦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一个女乞丐面前问了几句话后便走了。随后又有一辆马车到了那女乞丐面前,马夫让她上车。
甄文君认得,那是卫家的马车。
卫庭煦为什么要秘密接走一个乞丐?甄文君盯着那乞丐看,待她转身进入车厢之内时,甄文君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认得此人,此人便是在孟梁一直跟随在阿歆左右的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