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太后皱起眉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便将刚才遇到兔唇小孩儿的事跟太后说了。
听罢庚太后仿佛吃了死老鼠一般,直犯恶心,一把握住了李延意的手:“那是……冯徙倚当年留下的孽种!”
“正是那个孩子。”
“当初为了堵人口舌便没有杀她们,她们一直都在永和宫内有专人看管,应该没办法自由出入啊,怎么会跑到长宁宫来了!莫不是要来寻仇?”
“寻仇倒是不敢,长宁宫里里外外这么多护卫,一个疯婆子和一个小孩儿就算插翅也飞不进来,这点母后大可安心。只是另有糟心之事,那畸儿居然设计接近恭儿。”
李延意将先前恭儿所说的话转诉给庚太后,庚太后有点儿怀疑:“那畸儿神初十一年生的,到现在也不过五岁,冯徙倚早就疯了,又如何会设计接近恭儿?”
“若是背地里有人教唆便另当别论。”
“怀琛,你是说这一切还是那卫子卓所为?”
李延意吃了口菜,冷笑:“不只是这件事,她甚至在离间我与追月军。”
其实是利用阿稳来破坏她和阿歆之间的感情,但李延意不想在庚太后面前提到阿歆,便以“追月军”替代。
说回来其实也没说错,卫庭煦想将阿歆从她身边割离,说到底就是想分裂天子与天子禁军之间的关系。现在的追月军是阿歆一手组建,虽说她们效忠的是天子,阿歆依旧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这是在新的追月军组建之初她和阿歆就已经约定好的。甄文君要用,甚至已经提拔到了追月军中郎将这个高位,也给了荡寇将军的头衔,不过不能给她实权。好比这把刀双刃刀先磨利了放到一旁,别伤了自己,情非得已之时再启用。
不得不说卫庭煦的眼光很毒思路清晰,她明白追月军并非掌握在甄文君这个中郎将的手里,这支守护着李延意,守护着禁苑安危的铁甲最有可能的击破点在阿歆身上。击破阿歆,将甄文君重新抬上去是卫庭煦的想法,她还是很有把握能再次掌控甄文君的。
“可,卫子卓如何有通天的本事,能够在禁苑中布下天罗地网?如何能在千里之外谋划到之后的种种?”庚太后说,“怀琛,你莫不是将她想得太可怕了。她再聪明也不可能策无遗算,也许她正是知道你对她的顾虑,以此声东击西来迷惑你,让你分心啊怀琛!从前我让你早在各家只之中挑选后妃,不仅是希望你早日得一嫡子传承皇位,更重要的是,自古以来后宫便是平衡前朝实力的手段之一。眼下最重要的是早点立下太子,只有太子定了整个大聿的根基才能稳定。牧儿和恭儿,你觉得谁更合适?”
庚太后这番话的前半段的确让李延意琢磨出些滋味来,后半段急转直下,烦躁的情绪再次被激发,李延意道:“牧儿和恭儿都还这么小,怎么定?若是现在就确定,日后太子愚钝的话难道还要废黜吗?此事寡人自会定夺,母后不用操心了。”
李延意走后,庚太后诵完一遍佛经后把经书合上,心中的烦郁却没有减轻几分。抬了抬手,一旁的尤常侍便将卷好的芙蓉散递上。
一番吞云吐雾后,庚太后蹙起的眉心舒展开来,叹了一声。尤常侍知道太后每次服用完芙蓉散都要食一碗冰过的蒲桃酒,从来都是一早备下的,这会儿及时的奉上:“太后,请用。”
庚太后捏着薄薄的琉璃酒盏,瞥了尤常侍一眼:“说吧,何事?”
尤常侍挥手屏退了一旁伺候的婢女,近前在太后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庚太后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恢复平静,冷哼一声道:“我当她今日为何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原来是那谢氏离了汝宁。”
尤常侍跪了下来轻轻地给太后捶着腿,忧心忡忡地:“奴也是为陛下担忧,陛下如此重情实在是对江山社稷无益啊。”
庚太后将酒一饮而尽:“连你一个黄门都通晓的道理,我儿竟执迷不悟。”她眼中泛起一丝涟漪,看着尤常侍问道:“你说那个秘书监卫子卓想见我?”
尤常侍手上的动作没停,点头应道:“想来是陛下对卫家打压的狠了,这小娘子走投无路求到太后您这儿了。”
庚太后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认同还是随口答应着,手指在酒盏上摩挲了一番后道:“你挑个日子宣她过来吧,哀家也想看看这个大聿第一女官是个什么样人物。竟叫我儿如此忌惮。”
每次来长宁宫都不得安宁,李延意陪庚太后匆匆吃完饭后离开,登上马车之时追月军的人上前来报,说冯徙倚和那兔唇畸儿已经杀了,连带着永安宫所有看守侍卫全部就地正法。
李延意点了点头,就要将布帘放下时发现暮色之中恭儿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捧着要孝敬她的水果。
很明显她听到了追月军的话,被李延意流转而来饱含杀意的目光看了个正着,惊吓之时水果掉了满地,急忙跪下:
“儿臣……儿臣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李延意将要把布帘放下来之时,恭儿抬起了头,递过来一个眼神,李延意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个眼神。
马车前进,追月军整齐的脚步声跟随在后,李延意坐在车内,回忆起方才恭儿看她的神色。
怨恨?畏惧?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李延意居然有些看不透这六岁孩童在想什么。
恭儿像一个人。
李延意不断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快速地拨弄着。
卫庭煦,太像卫庭煦了。
那个说一藏十的卫庭煦,捉摸不透的卫庭煦,恭儿实在太像她了。
想到此处李延意不寒而栗,让马车调转方向,去了紫宸宫。
她等不及了,必须现在就吃下她这一份的黄龙丹!
让人把黄龙丹从炉鼎中取出,放入琉璃盆中,递到李延意面前。
李延意将其捏在手中,着了魔似的看着它,将它放到了唇边。
所有的迫不及待汇集在此刻,让她心内狂跳。
可到了最后,她没有吃。
李延意看着紫宸宫的顶棚许久,将黄龙丹重新放下,悬在半空中,想到什么忽然将它丢了,仿佛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追月军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水!”李延意唤了一声,立即有人递上盛满清水的水盆。
李延意洗手,疯狂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洗脱了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