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君知道卫庭煦来太后的赏花雅聚肯定有目的, 却当真没想到她竟直接去见庚太后了。甄文君躲在暗处,见阿燎走离开了偏殿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於人群里穿梭,甄文君大概明白了卫庭煦为何来此。
卫庭煦的行动点像蜘蛛网一般分散在各处, 看似无序其实她的目的非常明确, 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那便是将李延意的势力一一瓦解, 将她紧握的十指一一掰断,拆卸铠甲之后便是贯心夺命之时。
庚太后是李延意最重要的后盾, 不仅尊为太后, 更是手握整个庚家势力,而庚家依旧是李延意需要仰仗的外戚。当初卫庭煦不是没设计想要分裂李延意和庚家,只不过李延意不上当, 一手制衡玩得恰如其分,连带着庚拜都老实了。
卫庭煦投石问路之后便知道李延意不会拿庚家开刀, 但她借刀杀人的计划并没有停止。既然要剥掉庚家,不如直接挑唆庚太后,一举松动李延意的根基。
阿燎拿了个红彤彤的甜桃咬了一口,眼神在人群中流转。转了一会儿后在某个人身上定了下来, 手深入袖口之中摸索着何物, 慢慢靠近那人。
阿燎靠近的是尚书令左贇的夫人。
左夫人正在和薄家和林家的夫人女郎们谈笑风生,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从她身后掠过, 令她浑身一紧, 非常不自在。她警惕地回头, 见那长孙燃刚从她身后经过。
此人不是说公务在身吗,怎么又回来了?左夫人不免忐忑,盯着阿燎看得更加无礼了几分。
阿燎穿过人群,和一位娘子攀谈了起来,很快送了那娘子一块漂亮的圆形玉石。娘子接了那玉石,谁知玉石触手变色,本是温润如脂颇为纯净的表面立即浮出了些波浪似的蓝色浮纹,惹得小娘子捂着嘴“啊”了一声。
“这是什么?怎会如此神奇?”
“这叫蓝海玉。”阿燎道。
“置於掌中就会有蓝海波纹?”
“不,只有置於美人的掌中才会有波纹。”
小娘子脸色泛红咯咯咯地笑,左夫人顿时了然,嫌恶地收回目光。
阿燎还要再说什么,一只胳膊捏住了她,将她拎到一旁。
“你……咦?文君妹妹?你也来了?”阿燎本想开口骂人,发现拽她的是甄文君,立即换上了好脸。
“我都看见了。”
“嗯?”
“你做的事情。”
阿燎嘿嘿笑了两声:“别这样文君妹妹,我只是那看娘子一个人站着太寂寞,便去变个戏法给她解闷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甄文君向左夫人的方向歪了歪头道,“我看见你在左夫人那儿留了点儿东西。”
阿燎脸色变了变,一头撞进甄文君的怀里。甄文君哪里想到大庭广众之下阿燎能这般无赖?躲闪不及胸都要被她的铁头砸扁,“咚”地一声惹得四周人纷纷回头。
“晕,好晕,文君妹妹……我好像中暑了。”
阿燎作势就要晕倒,甄文君只好将她拽到一旁。
到了无人之处阿燎还软着身子想在甄文君怀里多赖一会儿,甄文君往后一撤,阿燎差点儿扑个空。要不是她及时稳住阵脚只怕一口下去得啃一嘴泥。
“说吧。”甄文君学聪明了,离她两步远,她再砸下来的时候能够及时躲开。
“哎,妹妹呀,你怎么跟来搅局了。”阿燎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在偷听。
“搅局?哦,原来你们的确在设局。左夫人的死活应该於你们的大局无关紧要,你们要借左夫人的手铲除左尚书?”
甄文君一语中的,阿燎吓了一跳,急忙将嘴捂起来。
“说都已经说了,还捂什么嘴。”
“……所以我就讨厌你们这些聪明人,三言两语便将人带到沟里去了。”阿燎很不服气。
“你也不笨,只不过聪明劲儿用在了别处。”甄文君道,“你在左夫人身上放了什么?莫非连这种局外人的性命你们都不放过?”
阿燎就要开口时,一个人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替她回答:
“不过是几只小虫而已,那虫只会寄生在男子身上吸食血液,左夫人不会有危险。就算真的不小心被那虫子咬了也不过两三年四肢无力每日需睡八个时辰罢了。”卫庭煦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夫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早上起来时见你在茶斋吃茶,还以为你没打算来雅聚。若是要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你我可同乘一辆马车前来,也好让各位夫人女郎们多看看咱们二人恩爱之态,好身体力行推动海纳变法和同性婚姻呐。”
甄文君对卫庭煦的所作所为如此上心本就是件折损面子的事儿,如今又被她本人当场撞见,甄文君克制不住脸上发烫,眼神略略飘忽之后很快稳住了思绪。
“秘书监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太后突然办了这雅聚,我来此自然也是为了探查情报。卫庭煦,你是想让左夫人将那只虫子带回左府,让这虫子寄生在左贇身上以达到令他不得不病退下来的目的。可左夫人回府的一路上也会遇到不少男子,就连车夫都是男人,你又如何保证她能将这虫子带回府上过到左贇的身上?”
卫庭煦丝毫不藏着掖着:“将军是在替我担忧吗?这小虫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寄生的,它们挑食得很。唯有长期服用葵角的人,血液里的味道才是这小虫喜好的食物。左贇私下里也在服用芙蓉散,碍於身份的原因不敢明目张胆的采买,都是私下里进货。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购买的芙蓉散里都被阿燎掺了葵角。”
“秘书监倒是比从前坦诚不少。不说这虫子会不会被发现,左贇会不会真的退下来,就算他真的退下来天子也会再扶持另一个左家林家或者薄家人上位。如此一来岂不是白忙一场?”
“看来将军对在下的谋划很感兴趣。将军说对了一大半,只不过在细节之上还是略显稚嫩。想要知道谜底的话只需静候便可。”
说罢卫庭煦便挽住了阿燎,两人如深情厚谊的姐妹,一块儿离开了长宁宫。
走了几步卫庭煦终於忍不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阿燎问她:
“你没事儿吧。”
“没事。”
上了马车,卫庭煦卸掉了脸上敷的粉,露出气血虽有不足却也不至於惨白的真颜,只是在冰山边上跪了太久,骨缝中的疼痛却不是假的。
阿燎笨手笨脚地帮她揉着腿,道:“太后怎么说?”
卫庭煦闭起双眼靠在一旁:“太后能从明帝一路走来活到今日,岂会轻易为我所摆布。她自然想要谢氏阿歆的性命,但却不想沾手。不过,我跟她讨饶的话中十个字里她只要能信一个字,我今日便不算白来。”
阿燎疑惑:“若太后不肯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