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和长孙家围着汝宁的五万兵马在迎头痛击了冲晋大军之后便迅速护着庚太后和两位皇子向西撤离。
甄文君一直跟在左右, 除了长孙悟之外还有长孙家和卫家的几个人在军中担任他的副将,一切重要的行动指挥都由长孙悟下达。
甄文君知道长孙悟一直都没入仕, 战场经验非常有限,可见他调度征伐相当从容,完全不像个新手,倒是让甄文君想到了当年在山海司亲眼见到阿燎展开天兵神盒时的震惊。
原来长孙家一直都在暗中隐藏实力,阿燎如此, 长孙悟亦如此。
大聿中枢军队匮乏时常出钱雇佣地方士族的部曲打仗, 军中管理混乱, 长孙悟想要积累行军作战的经验完全不用摆在明面上让人起疑, 混在部曲之中甚至挂个他人的名字便能很好地掩人耳目。等到乱世到来, 长孙悟便能立即挑起大梁。
长孙家一直扮演扮猪吃老虎的角色,不知这是不是也是和卫家协商好的。卫家一直在表面上吸引火力, 而长孙家则在暗地里蓄势待发。
如今卫庭煦在平苍“丁忧”, 整个卫家除了卫纶的丧事之外没有任何动静,长孙一家渐渐浮了上来,这一招配合当真打得游刃有余。
不过,天子西行之后势必会传位给两个皇子之一,如今长孙悟挟持了太后和皇子们,正是掌握了最有利的砝码, 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步阶虽然没有和甄文君一并前往汝宁,但是他和其他几位谋士们却是没有闲着。
这几日飞到甄文君手中的书信众多, 越看越让她忧愁。
她一直都知道大聿中枢暗弱各地诸侯士族强大, 就连中枢要打仗都需要出钱雇佣地方部曲为国出征。每打一场仗便会消耗数年的积累, 国库空空如也但就整个大聿而言并不是没有钱。钱不在国库,不在帝王手中,那些征不上来的税已经沉淀在地方太久太久。地方的私兵和财富究竟有多少又集中在谁的手中,甄文君相当介意,毕竟这些人很有可能立即转化为自己的敌人。
两个月前她便让步阶和其他谋士们暗中调查大聿四十八个郡中大族私兵和财富状况,以分析敌我优势,得到的结果让她忧愁。
原来在李延意为了钱大伤脑筋,甚至不惜坑蒙拐骗从大臣们手里榨一点儿油水填补国库之时,地方郡县内的每一个豪族所拥有的财富都足以自立成国。甄文君觉得自己坐拥金山,可真正算起来,如今在顶尖的诸强之中或许还找不到她的名字。
时间有限,她相信步阶他们所调查到的还不是全部。
若是李延意如今还活着知晓这一切,不知作何感想。
难怪大聿会亡,难怪冲晋可以长驱直入没有受到太多阻拦。
犹记阿母跟她说过大聿开国皇帝如何起义,如何神勇大破腐败暴戾的前朝,开创一代盛世。二百年的时间匆匆过,所有的传奇都已经入土,聿已经成为另一个等待革新的腐朽帝国。
甄文君身处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清晰地感受到了历史巨轮是如何无情地从每个人身上碾过。
大聿不止一个卫家一个长孙家,甄文君发现自己的眼界一直聚焦在中枢太久,忽略了其他的威胁可能性。
无数的巨头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不止是卫庭煦,所有的野心家们都在等待最佳时机。
如今长孙悟主动将太后和皇子握在手中,若是握得好了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握得不好就是引火上身。
甄文君倒是对卫家和长孙家究竟会怎么走这一步棋非常感兴趣。
长孙悟的大军移动比甄文君独自一人行动要慢很多,甄文君先去回汝宁一趟再追他不冲。
天将放光之时甄文君抵达汝宁城口,第一眼见到残垣断壁她几乎认不出这曾经灿烂辉煌的京城。固若金汤的城池被摧残得乱七八糟,狼烟四起,到处都是屍首,而冲晋士兵把守在外,戒备森严。
汝宁已被胡人占领,从正门只怕难进去,此时正值旱季,甄文君打算从地下水道入城。
水道入口被冰封得严严实实,她以火融冰,好不容易才摸了进去。
曾经熟悉的街坊变成一堆堆陌生的废墟,如火如荼的市集横陈着倾倒的板车和断肢,滚滚浓烟还在不时侵入甄文君的嗅觉,让她呼吸颇为困难。
道路堵塞屋舍倒塌,甄文君努力在其中寻找记忆中的道路。
在城中寻找多时,趁着巡查士兵不备救了几个尚存一息的百姓,指引他们从水道离开。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她阿母的下落。
东躲西藏找了大半日,甄文君算是明白,李延意知道自己难逃此劫,恐怕已经部署好了身后事。包括她阿母。
摸了摸腰间的虎符,甄文君明白,阿母已经被卷入了战争洪流之中,李延意残留之志会主动来找她。
甄文君返回长念山时阿歆和李延意的屍首不见,多出的是小枭脑门上一个大包。
“阿歆呢?”甄文君只不过是普通的询问,见这场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特意缓和了语气询问,没想到小枭还是吸着鼻子红了眼:
“我……我是想让她留下来的,可是她非要走,我便使出了聿字拳想强留……”
“强留?你可知那阿歆算得上大聿数一数二的高手,你如何能强留。”
“我怎么知道,阿母又没说过。”
“所以拆了几招输的?”
“前后只拆了二十招脑门就中了一记,那人抱着屍体踏草而行,跟飞似的!我想要去追,追出几里地她越跑越远,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担心,只好放弃了。”
出乎甄文君的意料:“你居然能跟阿歆过二十招,还可以追她出几里地都没被甩开,行啊,比我想的要厉害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