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诏武五年(1 / 2)

我为鱼肉 宁远 3339 字 29天前

在梦境深渊中挣扎着, 灼热感不算难熬,极端的寒冷才是最要命的。甄文君本能地抱着那团柔软温热的事物, 一刻都不舍得离开。这感觉很微妙很美好, 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歧县,回到了那个承载她所有童年记忆, 简陋却又温暖的花匠小屋里。回到了生命的最初,在阿母的身体中, 还未降临人世的日子。

没有斗争没有受伤,没有一切阴谋和恩怨, 最简单最幸福地沉睡在温暖之中。

灼热和寒冷像一层衰老的皮,慢慢从甄文君充满生命力的年轻躯体上消退。睡了很久很久, 终於睡饱的甄文君在轻微的颠簸中缓缓苏醒。

肌肤贴在极软的毛皮毯上, 车窗外的阳光浸透进来,映照在一副山水画上,别有一番情趣。

甄文君睡眼惺忪地看着这幅画, 认出了画是裱在一面三折的屏风之上,屏风和厚厚的垂帐将她所睡的地方与外界隔开,圈出了一处无人打扰的私密地带。

颠簸感很熟悉,她正躺在一辆巨大而平稳的马车之中, 屏风外有丝竹之声, 隐约还有人在吟唱, 当真好兴致。

甄文君听出来了, 吟唱之人正是阿燎, 这马车便是她走到哪儿便驾到哪儿的青辕。

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到了青辕之内,极力回忆只回忆起燕行城中九死一生,记忆停留在狭长的地下通道之中。

所有人都在冻土上爬行,卫庭煦在她前方,双腿受了伤腰间还有一记重创,前进愈发缓慢。甄文君怕追兵追上来,她脖子上的毒已经开始扩散,若是这时候追兵赶来只怕全部人都要死在此地。

她拚命催促卫庭煦快些前进,托着她的身子帮她加快速度,急躁的心情仿佛还在一炷香之前。

看来最后阿燎及时赶到,她们是得救了。

该起来去向阿燎和青鸾娘子们道谢才是。

微微一动弹,和脖子后的剧痛一并传来的是身边的轻哼声。甄文君按着细心包扎的脖子一惊,这才算是彻底清醒。

原来松软温暖的被褥下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

甄文君这一惊非同小可。

和她在同一被褥里是什么人她心里没数,可自己有没有穿衣服是再清楚不过的。

污秽的外衣已然被脱去,泥水和血渍也被细心地清理过。青鸾之上多是女子,为了治伤除去衣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可只穿了中衣同床共枕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莫非青鸾内的娘子谁错了床,跑到她这儿了?还是说青辕内空间有限,没有睡觉的地方,和她挤在一块儿?想到此处面红耳赤,甄文君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对任何人有不轨行为,就算谁在同一被窝里她亦是清清白白。可这事儿若是传到卫庭煦耳朵里,清者自清这种话是说不通的。

到时候她会多生气?

不……就算生气她也不会直接表露在脸上,这样一来更可怕。她又会怎么对付青辕娘子?当初阿诤只不过多看了她几眼就被卫庭煦误会,差点儿留在流火国当国王,今日这场景若是被瞧见了不知道会生怎样的波澜。

这一系列所思所想带动着面部的表情,从惊愕到为难,刚刚从梦中醒来的甄文君将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脸庞上,让身侧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表情如此生动,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被褥被掀开,在见到卫庭煦苍白却带笑的脸的一瞬间,甄文君那一片万马奔腾的心中草原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所有狂奔的骏马全都以各异的姿态顿在了原地,盯着卫庭煦的表情也都一并凝固了。

“这是什么表情。看到是我惊讶还是失望?”卫庭煦尽量保持着往日里从容自若的说话方式,侧卧着想要支起上半身,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僵住了,眉眼间浮现出忍耐痛苦的虚弱神态,眼下的两抹青紫说明在甄文君熟睡且快速恢复体力之时,卫庭煦并没能睡得踏实。

回想起燕行的种种险情,甄文君知道她伤得很重。一向虚弱的卫庭煦和她不同,挨了几刀之后睡个觉就能一扫疲惫,只怕是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调养才能缓回来。

知晓卫庭煦在硬撑,甄文君也没再在口头上讨什么便宜,很真诚道:“见到是你我就安心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甄文君难得的真诚出乎卫庭煦的意料,卫庭煦摇了摇头:“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甄文君没和她虚头巴脑,将被褥掀了去看她腰上的伤。卫庭煦眉头微微一皱想要躲开,甄文君说:“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你的伤,可你不好好治伤的话需要花更多时间来康复,会耽误更多要事。燕行只是开端而已,姚家既然已经跃到人前必定会有更长远完备的规划和更深的图谋,你得快些康复才是。”

提及“燕行”二字,卫庭煦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灵动,似乎被回忆困在了燕行,依旧被刀光剑影围困。

果然如甄文君所料,卫庭煦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卫庭煦没有穿衣服,甄文君在为她检查伤口时非常正人君子地只看着伤口,摸索了一顿总算找到了她的衣衫在何处。奇怪的是并不在卫庭煦那边的床下,而是在自己的床下。

甄文君恍然大悟,原来梦里抱着的那团温暖的事物便是卫庭煦本人。嫌弃隔着一层布不够暖和,她还特意将布给揭开了。

揭开的不是布,正是卫庭煦的衣衫。

卫庭煦也就这样让她胡闹……

甄文君将脸别到另一边去捡衣衫,同时暗暗降下双颊的温度,待确定不会露出破绽后总算找到了衣衫,将衣衫递给卫庭煦且盖上被褥以免着凉,甄文君让她在这儿等会,她去找阿燎寻些止血的药物来。

卫庭煦重新躺下,用手背碰了碰额头,似乎有发烫的迹象。

“你中的那箭上涂了毒,阿沁说此毒会让人忽冷忽热十分难捱,特别是冷,只怕本就是冬日,你抗不过那寒冷,所以我才会……”

“不必说这么多,我知道的。那毒名叫寒火相生,是致命之毒。若不是在中毒之初你不顾危险及时帮我吸出毒血的话,现在我恐怕已经死了。”甄文君顿了顿道,“谢谢你。”

手臂挡在眼前,嘴角的笑意几番沉浮,卫庭煦道:“你阿母就在外面,先去看看她吧。”

甄文君掀开垂帐,见阿叙和阿沁已经准备好了药箱与纸笔。

阿沁道:“阿沁只是懂一点儿医术的皮毛罢了,卫娘子的伤还是要甄娘子仔细瞧过重新上药才是。”

阿叙将昨日发生的事跟甄文君详细说了一番,甄文君向阿沁道谢,两人简短交谈了一番后甄文君回到屏风之后帮卫庭煦重新上药包扎,让她再睡一会儿。

卫庭煦闭上双眼也不知道睡着没有,甄文君待她呼吸平稳,心里挂记阿母便出来问阿母在哪里。阿叙说带她去。

青辕之内以屏风和帷帐分出八个房间和一个大厅,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风格。有古雅之竹、踏雪寻梅、夏夜长风……无论是竹是梅都是真的,由阿燎一株株一颗颗亲手栽培。而夏夜长风里的星空则是由包罗万象那颗球变化而来。若是甄文君早些上到青辕来,早也知道卫庭煦那鲁班再世的挚友就是阿燎。

平日里娘子们可以到自己喜欢的房内歇息,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在厅中载歌载舞地饮酒作诗,只论风月不说政局。古往今来多少诗人豪杰奇闻异事都是她们彻夜长谈的话题。甄文君出来时阿燎刚睡下一炷香的时间,怀里还抱着那只小老虎布偶,喝了不少酒,双颊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