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军大获全胜的消息早也传到了汝宁, 算算日子甄文君早该在十日前就抵达汝宁,可秋天就要到了,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卫家的探子向北方奔了百里巡查, 居然都没有找到甄文君的下落,甚至连二十万大军都没看到影子。
此事也传到了禁苑, 天子收到了消息, 但没表态。
“怎么可能。”
卫庭煦收到探子回报时阿燎正和她在新建的卓君府吃茶。
阿燎惊讶道:“文君妹妹就算贪玩在外面多玩了几日, 不至於连大军都没消息,那可是二十万, 走哪儿都是乌泱泱的一片, 想不发现都难,怎么会找不到?”
刚刚入秋卫庭煦已经披上了水蓝色的披肩,这件披肩是甄文君第二次北伐回来时为她带回来的,产自冲晋, 保暖效果特别好。卫庭煦刚散了班从禁苑回府, 有些累, 用竹筴搅拌的动作也很缓慢。上朝时梳的简冠将她的长发稳稳束在脑后,和男性官员有所区别的是,当今大聿女官所束的简冠将发尾垂落, 更有飘逸的美感。
卫庭煦道:“北方辽阔,如果文君变了道路, 想要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燎还想再说什么, 品一品卫庭煦方才所言, 忽然“咦”了一声:“所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你们二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卫庭煦将煎好的茶倒入阿燎的杯中, 但笑不语。
阿燎能确定自己说对了,接过茶杯小声道:“还假惺惺地派人去找,真是做戏做了全套。”
“也不是假惺惺,我的确担心文君的下落。”
“还怕我横刀立马横扫冲晋的骠骑将军敌不过上面那位派去的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刺客么?”
“当年开辟万向之路回来时的险象环生记忆犹新,多一分谨慎总是好的。况且这刺客恐怕不是上面那位派去的。上面那位对文君亲得很,想杀的只有我而已。”
阿燎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道:“派人行刺的莫不是刘绍?刘绍竟有这胆子?老贼一直在背地里煽动天子,实在耽误事,是时候将他解决了。只不过天子现在极为宠幸此人,想要碾死这只臭虫只怕会引起天子的戒备与反感。天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毛孩子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想要动他的人,不怕到时候鱼死网破,又要一番折腾么?”
“刘绍以修建天子行宫为名,在自己老家大兴土木建造豪宅,并私自修建万向之路沿路市集,从中获利中饱私囊。特别还是在文君出征北方,战事吃紧之时作这妖,一旦前线供应不足胡贼卷土重来,这刘绍便是长了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卫庭煦抿了一口茶,“这些都是其次,毕竟北方已经全线胜利。可这刘绍蛊惑天子,诬杀太傅和前任黄门侍郎,打压女官,成日搜刮民女填充后宫,声色犬马无休无止。”
“庭煦这是在担心天子的身子?”
“我担心的是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大聿又败在他的手中。现在所有新政新律都还太脆弱,还需要继续发展和稳固的时间。”
阿燎叹道:“拧不断的冤孽,杀不完的蠢货,何时才会有真正的太平?”
卫庭煦笑道:“天下会迎来盛世,却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阿燎吃完茶,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和你聊天实在伤身又伤神,还是回去找我的娘子们下棋舒坦。”
“阿燎,帮我办件事吧。”
“……我这棋才说出口都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下呢!”
卫庭煦被她逗笑:“帮我去宿渡将阿穹接回来吧。汝宁暂时太平了,比宿渡安全。而且有她在天子才能安分一些。”
“宿渡?!跑那么远!”
卫庭煦哀求道:“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你这张脸!明明知道最受不了你这副模样!”
“嗯,我知道。”
阿燎:“……”
“最后一次。”卫庭煦道,“我知道你的愿望便是带着青辕娘子们游山玩水,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便再也不烦你了。你是我唯一的挚友,我自然希望你开心。”
阿燎也沉下情绪认真道:“我是想要和娘子们寄情山水,可是四处战火狼烟,又有何山水可寄?我想要的不过是和平的年岁里过些平淡日子罢了。很难,我知道。冲晋这边一打完,外患即除内乱便起,李氏诸王和庚氏余孽,还有南崖姚氏……先前谁也没有使出全力,一是因为实力相当不想两败俱伤让他人得利,二来,没人愿意背上不打外族而打同胞的叛国名声。如今已经没有后顾之忧,觊觎帝位多时的人必定不会再手软。庭煦,这回才是硬仗。你也是我唯一的挚友,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抛下你。我去宿渡接阿穹回来,你不必多说了。”
卫庭煦眼中有些晶莹,张开双臂。
阿燎过来和她拥抱。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你变了。”阿燎道,“你变得温柔了很多。让我想到小时候的你。那时候你就是这样,喜欢笑,喜欢和人拥抱。”
卫庭煦听她这样说,心中百般滋味。
“曾经我很担心你,因为你要做的事非常危险,总是担心你会丢了性命,或是走火入魔。”
卫庭煦皱眉笑:“走火入魔?”
“就是有一段时间的担心而已。不过看到你现在的状况我很开心。幸好你遇见的是文君妹妹。”
卫庭煦和阿竺一块儿送阿燎到卓君府门口,长孙家的马车早也在那里等候多时。
秋雨点点飘落,门口站着位红裙女子,长袖飞带面带桃红,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不是阿沁是谁。
青辕实在太大太招摇,不可能随着阿燎到处走,阿沁独自再此等候多时。阿燎和卫庭煦一聊便忘了时辰,阿沁也没有半句怨言,细心地从马车下方铺了毯子一直延伸到卓君府大门口,一手撑伞一手将阿燎的长裙裙摆提起来,不让喜欢干净的阿燎沾半分雨水和泥点。
阿燎靠在她肩头恨不得连走路都让她代劳,阿沁没有半分不耐,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两人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一块儿,还仿佛看不够一般。
将阿燎送上马车,阿沁才合上伞自个儿上去。
“甄将军这就要回来了吧。”阿沁细声细语对卫庭煦道,“待将军回府,阿沁再来拜访。”
卫庭煦感谢了一番后,马车走了。
“这个阿沁……”站在卫庭煦身后的阿竺道,“说是阿燎儿时的玩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卫庭煦道:“这个阿沁小时候喜欢穿男装,是个小郎君的模样,阿竺姑姑可能不记得了。”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