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辕娘子们的诧异表情之间, 阿诤的冷静和淡定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一早就猜到了。而阿燎终於停止了哭泣, 将捂着脸的双手放下。阿诤在帮她拭泪, 她看着阿叙等待着阿叙继续说下去, 发肿的双眼里没有明显的疑惑, 只是等待。
阿燎早就想到的,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说。
到这时候阿燎还在照顾阿叙的心情,不逼她不让她难堪,只待她自己承认。
这样的阿燎让人罪恶感更甚。
阿叙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是嫉妒, 是因为嫉妒……”
阿叙和青辕的其他娘子有些不同,她来到阿燎身边时就已经身怀六甲,浑身的病和打结的头发,她看自己就像一块肮脏的抹布。
阿燎从未嫌弃过她, 给她安排了温暖舒适的住所,常常来看她, 帮她治伤助她生产,在隆冬时分亲自烧水为她洗脚。
就算是饿死的丈夫都不曾对她这么好。这世间不曾有人对她这么好。
救了她性命, 一直都对她非常温柔的阿燎,她本该用余生回报。
可她却选择出卖她。
在见到阿沁第一眼时阿叙就明白, 阿燎一定非常喜欢这个女人, 这女人具备阿燎为之着迷的所有特质。
如她所想, 阿燎神魂颠倒, 为阿沁倾尽所有, 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带上她。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特别的,所有最美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其实每一个新加入青辕的娘子们都会和阿燎有这么一段甜蜜的时光,几个月后阿燎就会重新回到青辕众娘子中来,不偏爱任何一个。
阿沁却不同,阿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半年后阿燎依旧喜欢待在她身边,一年过去,还是如此。甚至之后的数年,阿燎都舍不得离开阿沁,哪怕是目光被迫从阿沁身上移开片刻,都能感觉到她的失落。
青辕在慢慢失衡,大家心里都有数。
阿叙有点寂寞。
阿叙时常会去看她的儿子,不必跟阿燎说,直接去就行,还有人接送。
住在隔壁的一位俊俏郎君经常会来拜访,只要阿叙会去他一定出现。
郎君姓刘名朝,今年十八岁,眉眼刚刚长开非常俊秀,唇红齿白还未蓄须,曾经听他往来的友人嘲笑他像个小娘子。
刘朝时时来拜访又帮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从谈论生活琐事到论及心事,阿叙便将心里的苦闷倾诉给了刘朝。刘朝安慰她,渐渐地二人有了更深的接触,阿叙在刘朝身上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宠爱。
她怀的是刘朝的孩子。
当阿叙发现自己怀孕时非常绝望又难过,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阿燎的事情。刘朝又来安抚她:“不是你的错,全都是那个叫阿沁的贱人的错。不若趁此机会将那贱人赶走,你想要留在我身边或是回到长孙燃的身边都可以。只要你幸福我就放心了。”
“将她赶走?要如何做?”
刘朝便让她告诉青辕之中关系最好的阿鹤,说她怀孕了,是阿沁让人暗害於她,目的是逐一将青辕娘子扫地出门,独占阿燎。
阿叙将此事告知阿鹤,阿鹤气得七窍生烟,立即要去找阿沁算帐,想要押着阿沁到阿燎面前将此事说清楚。阿叙有些犹豫,心里发慌,拦下了阿鹤。
谁知这件事被路过的其他姐妹听到,一下传开了。
明县的主力被假消息骗离去啸县,往外传消息害整军被狙杀的人也是阿叙。
阿叙承认自己鬼迷心窍,只因为刘朝说将主力部队转移他便有办法派人进入明县,暗杀阿沁。只要阿沁一死,青辕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阿燎就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我这么做了,换来的却是整个明县的大难。眼看着火油弹飞进城内无数人枉死,我才知道我做错了。我不想无辜的人卷入这件事,更不想看见阿燎难过的样子。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阿鹤再也听不下去,上前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就这样利用我们!”
阿叙眼泪滚滚而落,并不躲闪,就让阿鹤打:“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一个人的错。”
阿燎上前将怒不可遏的阿鹤抱住,对阿叙道:“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错?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了今日之祸。你纵然有罪可我也不无辜。我对你们的爱慕之心未变,可却叫你们因我伤了心,实在罪不可赦。”
阿燎这一句话将所有青辕娘子的眼泪催了出来,阿叙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阿燎上前将阿叙抱入怀里,细细的看着阿叙的脸道:“当年我在绥川第一眼看到你时,便怨过老天怎能让你这样的美人受尽磨难。这些年你伴在我身边,常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可我才是占尽你温柔之人。这几日我特别想吃你用荆花汁做的蒸糕,可惜荆花已经好些年不曾寻到了。只叹从前珍惜不够,一如今日之事,原是我做的不够好才叫你被人利用。可明县之祸主力之死,却非我一人一言便可轻轻揭过。”
说完最后一个字,阿燎轻轻吻上阿叙已尽失光彩的眼睛。
阿叙一边哭一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长孙一氏不灭,我便会将你的孩子尽心教养,你也可去的安心一些。”
阿叙含着笑在阿燎的怀中慢慢闭上了眼。
阿燎手中尽是鲜血,泪珠还挂在脸上,看不出情绪,有些发痴。
阿诤上去从后面抱住她,把沾血的刀从阿燎僵硬的手中拔了出来丢掉,搂着阿燎轻轻地拍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