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的慌?”季温琮问。
季昭华喘气,没有回答他。
季温琮转而找余心月搭话“以前你外公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一家子来我们这里玩。你妈妈和舅舅最爱到天坑这里玩,他们几个小屁孩,像鸟一样从山顶滑下来,比赛谁最先到终点。夏天过来的时候,还会跳到湖里游泳,从这头游到那头,我家昭华总是输。”
季昭华“我赢过的!又没有一直输!”
余心月听老人说起自己母亲的事,脸上表情淡淡,拨弄着面前的草,但心里却情不自禁涌上一股热流,让她身子微微发颤,她也不懂这悸动从何而来。
但是,她坐在印泓雨曾经坐过的地方,与她一样望着如镜的湖面,身体同被青山绿水包围,仰头能望见与当年相似的天空——
她想,她终於与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有了一丝联系。
对於印泓雨的印象,也不再只是褪色照片上含笑的女人。那张照片似乎慢慢被填上色彩,她知道印泓雨喜欢吃刚烤好的松饼,知道她是个游泳健将,破水而出的身影像童话里的人鱼。
借季温琮之口,细节渐渐被补充,於是母亲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成为眉目生动,笑容温煦的人,有着故事诗歌里所有妈妈那样温柔的眼神。
余心月微微笑起来。
连带她心里一直空荡的地方,也好像渐渐被填满。
“你知道你外公吗?”季温琮说“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泓雨性格特别像他。我和他一起做过生意,大家都信服他,想买什么东西,就算没有钱,街上所有的店铺都会先赊给他。”
余心月摇头,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外公叫什么。
季温琮笑笑,继续说“泓雨也是很好的孩子,十几年过去,这边还是有人常常提起她,问她还会不会再过来。”
说到这,季温琮沉默了几分锺。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尝试转移话题“月月,你会吹叶子吗?”
余心月摘下一枚叶子,“会的!爷爷想听什么?”
季温琮眨眨眼睛,“我来教你一首我们这里的歌,以后唱给你的爱人听。来,我先吹一遍,你仔细听啊。”
“喂喂喂!”季昭华囔囔“孩子还小着呢,你怎么就教她早恋啊!”
但老少两个没有理她,已经开始研究起怎么吹响那首情歌。
风声沙沙,飞鸟掠过湖面,留下一串涟漪。
余心月想,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要把这儿的美景都拍下来,以后一张张给姐姐看。
这次旅行余心月觉得棒极了,季昭华却累得不行,回家就直接躺在床上,饭也不吃,而季温琮也没能吃得上饭,直接被老婆提溜着去面壁了。
等到晚上,余心月推开卧室的门,季昭华蒙着被子睡在床上。
她轻声喊“舅妈。”
季昭华揭开被子,有气无力地回“哎。”
余心月想,舅妈的体力真的不行,以后得督促着她好好锻炼健身。想着,她把晚餐摆在桌上,“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季昭华累得没有食欲吃饭,但季温琮是饿了,闻着味溜过来,开始抢女儿的晚餐吃。
“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季昭华抱怨“我要告诉妈妈。”
季温琮“有你这样做崽崽的吗,成天到晚就知道告状!”
“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啦,不服气你起来打我呀。”
季昭华一个枕头扔过去,被老头子灵巧地躲过。
“你还真打你爹呀,你不孝!”
“你为老不尊!”
“你无理取闹!”
“你冷酷无情!”
“……”
父女在房间里熟练地斗嘴。
余心月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噙起微笑,原来世界上不只有印家那样冰冷到令人窒息的家庭。忽然两道犀利的目光齐齐投向她,她暗道不妙,就听季昭华说——
“月月,你给评评理,是不是这臭老头先挑的事?”
季温琮也望过去,“都这么大人了,还让小孩来评理,你也真是没长大,月月肯定会向着我的,我们下午还一起吹树叶了,是不是呀月月?”
余心月捂住嘴,坚决不表态。
季温琮哈哈笑起来,大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直到被隔壁一声怒吼打断——“死老头子还睡不睡啦?滚出去!”
季温琮的笑容僵在脸上,乖乖滚出去,同时还不忘在兜里揣几个饼。
夜半时分,季昭华哄睡小孩,蹑手蹑脚地走出屋,与老爹一起坐在屋檐下。
面前皑皑群山,风从山川吹来,带些冰凉。
季昭华抬头,头顶是鳞状的云,薄薄的月光从云层透出,照在白雪覆盖的山峰。目光尽处,山脚村落里,还亮着一盏盏黄色的灯火,像是天上星星落在人间。
“明天要变天了。”季温琮说。
“恩。”
季温琮递过去一个饼“饿了吧?”
季昭华接住,不声不响地啃着。
“天坑那儿美吗?”
季昭华耸肩“没注意,都快累死了,还有什么心思去注意好不好看?”
季温琮笑笑,又问“如果中途到山脚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回来,你会回来吗?”
“那当然,要是月月肯陪我一起回来,谁愿意陪你这糟老头子受罪。”季昭华哼哼,埋怨道“我现在手痛脚也痛,浑身都痛!”
季温琮说“原来你还懂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
季温琮看着她,认真说:“觉得痛苦的时候,其实可以回头的,你回头,就看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