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很柔软。其实余心月睡不惯软床,她从小受苦惯了,习惯硬邦邦的床铺,但睡在秦卿旁边,就算是很软很软的床,她也能睡得很好。
余心月深深吸口秦卿身上的气息,忽然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秦卿:“你喜欢?”
余心月对香水并不熟悉,闻不出是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好闻,和秦卿很合适——初初闻上去是冷的,后来又变得暖了起来,像是雪水慢慢融化,覆雪的桃花渐渐绽开。
“很好闻,和你很配。”
秦卿“嗯”了声。
余心月张张口,又把话咽下去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秦瑄煌,总觉得太煞风景了。
秦卿淡淡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明天就要走吗?”
余心月靠紧她,埋在她的肩窝:“嗯,明天早上就要动身,下午戏就开拍啦。”
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秦卿说话,余心月抬起头,却见秦卿眼睛亮得出奇,里面隐约有水光。
“姐姐?”余心月直起身,“怎么……”
秦卿别扭地转过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滴落,正好落在余心月的手背上。
啪嗒。
声音很轻,又重若千钧。
一时间,余心月不知道说什么话,眼圈也渐渐红了。
秦卿隔了很久才轻轻说:“月月,我好像变得软弱了。”
余心月在剧组拍戏的时候频频出神。
连姜导都来问她是不是状态不好。
她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掐掐自己掌心,努力入戏。
可眼前总是出现那滴在黑夜里闪着光的眼泪,那么轻轻一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让她每每想起就喘不过气。
终於演完,余心月回到房间,神情恍惚地坐在窗前。
远处影视城的轮廓浸在红色的夕阳里,高翘的屋檐像只振翅的鸟。
屋外传来敲门声,韩锦兰捧着一盘葡萄走进来:“刚从导演那边顺过来的。”
余心月歉疚道:“对不起,今天下午状态不太好。”
韩锦兰捏起葡萄:“怎么啦?出去一趟就开始魂不舍守。”
余心月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吃了颗葡萄,笑笑:“真甜。”
韩锦兰:“那可不,我瞧着这么甜才从姜导那边抢……咳咳,拿过来的。”
看余心月有点心不在焉,她就说起柳夭夭的事。大概后面有什么人出招,或者是女人终於意识到什么,今天敲响导演的门,诚恳而真挚地认了错,又在微博上发道歉声明,这事才算风头过去点。
余心月恢复精神,弯起眼睛,露出韩锦兰熟悉的,像小狐狸一样狡黠而可爱的表情。她挽了挽袖子,似乎对扇耳光的环节跃跃欲试:“那可真好!”
韩锦兰揉揉她的脑袋:“你啊,真是。”
晚霞照进来,余心月的眉眼弯起,艳色瞬间绽开,很难有人不会看痴。
韩锦兰一瞬间明白戏里那句“海棠不如贵妃娇”了,用来形容面前女人的美貌妥帖至极。这样的美貌在娱乐圈是福也是祸,可是余心月似乎被保护得好好的,无需担心任何风浪,有人在暗中为她保驾护航。
韩锦兰:“是想男朋友了吗?马上就开放第一次探班了,到时候让他来找你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天天视频电话都可以,干嘛这样魂不舍守呢。”
余心月点点头,须臾,眼睛微微瞪圆:“韩姐……”
韩锦兰笑着说:“我岁数比你大好几轮,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异地恋嘛,开始分开的时候是会想念一点。当演员天南地北的飞,就是要经常异地啊,以后习惯就好。”
余心月小声嘟囔:“那我不当演员了。”
韩锦兰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她现在势头正高,再接几部戏,很快就为跻身一线,甚至超越朱羲,成为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影后。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你先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韩姐,”余心月小声叫住她,支吾几分锺,小脸写满纠结:“我有个问题想问。”
韩锦兰转身:“什么?”
余心月想了想,比划道:“我和朋友一起吃橘子,朋友吃到一个很酸的橘子,忍不住哭出来,而我拿到的是一个很甜的橘子,为什么我吃着吃着,也还是想哭呢?”
韩锦兰有些懵:“你不喜欢甜的东西?”
余心月连忙摇头:“不是!我最喜欢甜,特别喜欢。”
韩锦兰突然明白她的神奇比喻了,像过来人一样拍拍她的肩,笑着说:“珍惜你想哭的日子吧,我年轻时候刚谈恋爱也觉得幸福得不真实,经常想哭,然而我现在越看家里那口子越嫌弃,只想骂他傻狗。”
余心月:“……”
——
翻新的洋楼华丽精致,日暮斜阳,大红夕阳洒满半边天。
秦卿坐在后花园里,耐心听计长亭的抱怨。
“就算是出轨,他怎么能找柳夭夭那种女人?”计长亭喝口茶,愤愤地说:“要是他传绯闻,和我家曦曦那种级别的传,那我也没这么生气,可是柳夭夭?”
气得她快心肌梗塞:“又蠢又不好看,这都能看上,那别人会怎么想我,觉得我还不如柳夭夭吗?”
秦卿说:“或许只是绯闻,网上的东西不可信。”
计长亭这才消点气,“所以我才准备和他签协议嘛,他敢出轨试试。”
秦卿拿起彩瓷壶,给她续上茶,“别生气,为网上的谣言不值得。”手顿了顿,她垂着眼睛,慢慢说:“婚内协议的话,要有法律效力,会比较麻烦。”
计长亭咬唇:“我也不是非要馋他那点股份,就是气不过。”
秦卿微微笑了下,“是我哥哥的不对,我认识一个律师,可以推荐给你。”
计长亭抬眸看她一眼,长睫眨眨,“那正好,我也懒得去找人,我相信小卿选的人一定是最可靠的。”
几天后,计老爷子六十大寿,秦瑄煌亲自来到庄园接计长亭。
上次谣言不知道为什么越闹越大,连计家的人也知道了,计家老大暗暗敲打他几次,意思是如果他敢辜负妹妹,星觉就算拚个元气大伤也会和他斗到底。
秦瑄煌疲倦地合了合眼睛,迈步走进庄园。
娶计长亭果然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当年,要是计傅和秦卿的婚事成了那该多好,他想。
计长亭已经打扮好,高跟鞋蹬蹬踩着木质楼梯,耳垂两颗翡翠耳坠碧得像摊湖水,摇摇晃晃。但她一眼都没看门口男人,从他旁边走过去,准备单独去赴宴。
秦瑄煌:“我开车来了,一起去吧。”
计长亭嗤笑,“好巧,我也让司机开车来了,不劳烦秦先生呢。”
秦瑄煌按了按眉心,站在这里总会让他非常非常不快,心中最深的隐秘与黑暗被勾起:“让爸爸看见会怎么想?他的年纪大了,今天又是寿星,不要让他心里添堵。”
“这话说得,”计长亭扬起细柳般的两叶眉毛:“你还觉得是我的错吗?”
“是我不懂事吗?”
“是我去勾搭哪个男人流出绯闻让爸爸伤心吗?”
秦瑄煌低声下气:“是我不对,今天,至少今天给我点面子,一起去吧。”
要是他们两个人没有一起出现在宴席上,或者一前一后分为两辆车下去,发生什么显而易见。他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只想争取到星觉的支持,如果没有支持到,甚至还被狠狠报复……
秦瑄煌眼神暗了下来,阴沉沉地,沉默地看着计长亭。
只要拿到光云,这个女人就没什么用了。
计长亭被他看得有点害怕。
她讨厌秦家人的眼睛,黑得可怕,永远看不透,像是与深渊对视,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她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你也别去了,别给我丢脸。我哥哥和爸爸可不想看到你。”
自从上一次星觉落难,光云袖手旁观后,计家人就对这个女婿不怎么待见。毕竟当年计家拿出十足的诚意结亲,只想两家能够一起合作,结果秦家表面笑眯眯地,结果等对方落难,不仅不伸出手,还要踩你一脚。
人干的事?
那时候秦离儒已经从幕前退下来,隐居幕后,明面上做决策的人是秦瑄煌。所以计家的厌恶全给了秦瑄煌,要不是实在疼爱计长亭,说不定早就断交了。
秦瑄煌一把拉住计长亭,把她压在门上:“别任性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危险而阴冷,计长亭心里发虚,挣扎几次无果,“你放开!秦瑄煌你这样有意思吗?你放手,再这样我告诉爸爸啦!”
秦瑄煌一言不发,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大到计长亭开始呼痛,抬起高跟鞋来踹他。
高跟鞋跟很细,很尖,几脚踩在腿上,让秦瑄煌的眉紧紧皱起,忍不住骂:“你非要发疯?看你现在样子像什么鬼,泼妇一样。”
他抓起女人的头发,狠狠警告,“我都已经签了协议,你还要我怎么样?再这样我……”
话还没说话,双腿中间传来一阵直击天灵盖的疼痛,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计长亭一脚正中靶心后,趁机挣脱,披头散发的,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跑,催促司机赶紧开车。她要回去,再也不回来了。她确定刚才秦瑄煌的表情是想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