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那样吗?”
“嗯,还是不怎么吃东西。”
“就一直盯着那面碎掉的镜子?”
“对,甚至有的时候连觉都不睡。”
“那面镜子对露露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让她这么重视甚至都不顾自己的身体。”
江老爷子叹了口气,目光担忧的透过病房房门上的小窗,看向里面的人。
雪白整洁的病房看着安静又舒适,唯一的一张床上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长发乌黑面容精致漂亮,桃花眼里瞳仁深黑,一眼望去就像是白水银里裹着黑水银,黑白分明透亮好看,衬得她就像上帝手中最杰出的人偶娃娃,好看到不似真人。
只是这会儿,少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她轻靠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那面小镜子。
倒好像真的成了人偶一样,一点也不关心外界状况。
春日里柔和的清晨阳光,透过病房的透明玻璃窗照进来,也落到少女手中的那枚小镜子上。
只见。
那面曾经温柔美好的镜子,如今居然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半,就连边缘刻着繁复花纹的漂亮红木都被磕破一角,变得残缺不堪。
江为露垂眸看下去,她漂亮精致的面容映到镜面上,被碎成两半的镜子照的悲伤又怪异。
老管家顺着江老爷子的目光,一同看向房间里专注瞅着镜子的江为露,心疼的叹了口气。
“听江铭少爷说,这镜子似乎是她妈妈的遗物,大概承载着孩子的什么念想吧,所以才这么重视。”
“可是……”
听到这句话,江老爷子有些疑惑。
“露露应该没见过她妈妈吧?”
这么深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老管家摇了摇头。
“这就不得而知了老爷,只知道这镜子对小朋友来讲很是重要,不然也不至於这么失魂落魄的。”
说着,老管家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老李和沈央那孩子现在正满世界的在找修镜子的师傅,露露好歹没以前那么激动了。”
现在的时间是春意初来万物复苏,距离当初的那场空难,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了。
江为露在脱离危险之后,已经由当初的地方转到了京都江家的私人医院里,现在正在慢慢疗养。
虽然时间过去的不是太长,也不够江为露彻底好利索,但多少是康复了些的,现在至少能下地走动了。
期间江老爷子,李老爷子,还有老管家都几次来看过,很是担心。
离了老远的沈央更是来探望了无数次,毕竟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因她而起。
她越心疼江为露,心里就越是内疚。
尤其是当时江为露初醒,那是她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看到镜子碎成两半她当场崩溃,之后一只惦念着要把镜子修好,连饭都不吃。
沈央和李老爷子看到她这个样子简直心疼坏了,二话不说就去找人修镜子了。
力求找到最好的师傅,把江为露的小镜子修成原样。
也因此,在听到两位长辈为了自己去找修镜子的人的消息后,江为露的状态好了些,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还有些消沉,但是至少额能开始安慰关心她的人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着急也没有用,现在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
所以她就一直安静的等着。
只是等的时候,盯着镜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只是偶尔会忘了吃饭,偶尔会忘了睡觉。
江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里面的江为露。
“希望镜子修好以后露露能好点吧。”
老管家闻言点了点头。
“您身体也不好,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有我在这里陪着露露就好了。”
“嗯。”
江老爷子轻轻应了一声,又看了江为露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但是幸运的是。
这天过去之后,江为露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就在三天后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之际。
做事一向风风火火的李老爷子,啪的一下拍开了江为露病房的门。
站在门口就开始嗓音嘹亮的喊。
“露露快起来!我给你找到修镜子的人了!”
说着一边拖一边拽,扯着身后人的衣领将人带进来。
老爷子这声喊得实在是太大了,一下子差点把正在劝江为露吃东西的老管家,手里的蛋挞给吓掉。
回头一脸不虞的看向门口的李老头,就想让他小声点。
但是没成想。
床上的江为露在听到李老爷子的话后反应更快。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就嗖的一下掀开被子,一骨碌下了床,蹭的就想往那边冲过去。
颓废了许久死气沉沉的人,这会儿眼里终於有了光。
“真,真的吗李爷爷?”
李老爷子看她这么急不可耐,自己也吓了一跳。
登时松开手中衣领,连忙和老管家一起去扶江为露,嘴上安慰的说道。
“诶呦喂你慢点,你李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说着,抬起闲着的一只手指向身后的人。
“喏,就是他,最好的手艺人,他肯定能给你修好。”
闻言,江为露立马一脸希冀的看过去。
入目的是个个子矮矮的小老头,穿着朴素头发潦草,样子很是不修边幅。
乍一看像什么世外高人,但仔细一看更像门口遛鸟打狗的大爷。
但鉴於是李老爷子千辛万苦找来的人,江为露还是很信任的。
或者不如说,现在有什么希望她都想尝试一下。
於是江为露充满希望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老手艺人,礼貌又胆怯的开口问道。
“请问您能修好我的镜子吗?”
矮小的老头被李老爷子拽着走了一路,衣领卡到嗓子直翻白眼,这会儿终於缓过气来。
叹了口气。
“拿来我看看吧。”
听到这句话,江为露小心谨慎的,双手捧着碎裂的镜子递了过去。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摔到碰到一点点。
老手艺人顺手接了过去,瞪着晶亮的眼仔细打量。
江为露就这么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连呼吸都不敢粗重。
终於,过了好一会儿,老手艺人在江为露紧张的目光下抬起了头。
“破镜难重圆,但是这种程度,倒也不是不能拯救。”
两年后。
九月初,夏日末。
江为露十八岁的第七个月。
气候尚且炎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的远离了盛夏,不再那样燥热的让人难受。
甚至夜晚之时晚风习习,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微凉。
此刻。
便是夜色深黑时候,清风顺着留了道缝隙的窗户飘进来,卷起轻纱床料一起轻舞。
低调奢华的卧室笼罩在隐隐月光下,显得微有些冷清。
深夜的室内静谧沉默,没有响动。
但是没过一会儿,卧室的床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声音。
循着声音向上看去,发现原来是床上的人睡的极不安稳,发出了些许响声。
那是个身材姣好面容精致漂亮的少女,柔软的长发散在枕头上,随着沉眠中不安扭动的脑袋轻微晃动。
皎洁的月光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紧张的面容,紧闭的双眼,以及直冒冷汗的额头。
嘴里还在轻声呢喃着。
“不要,不要。”
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噩梦。
事实也正是如此。
躺在床上的人正陷入她最害怕的梦魇里。
在梦里她又一次重新回到两年前的那场事故,她坐在飞机上,急速下沉无力回天。
但很快,她便随着飞机的坠落狠狠砸到地上,像是跌落尘埃的雨滴,脆弱的差点分崩离析。
紧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也听不清那个人的声音。
但她知道这个人很温柔,似乎她一来,自己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但也就在她万般庆幸的那一瞬间,忽然,侧面冲过来一匹狼,一下子就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鲜血迸离溅了满脸,心里是撕心裂肺的难过。
“不要!”
梦里的她嘶吼着。
甚至这种难过与害怕都连接到了现实,让床上的人也惊呼出了声。
唰!
江为露睁开眼,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在黑暗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下来。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充满了后怕与心悸。
江为露清楚甚至熟练的知道,她又一次梦到了那场空难。
这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梦的场景也大都类似,最后会以姐姐的消失作为结局,然后她便会猛然惊醒。
江为露抬起手捂着脸,没有哭,只是痛苦的难以自己。
她已经成年很久了。
她想告诉姐姐自己不再是爱哭鬼了,那样姐姐是不是就会回来找她了?
她和姐姐还有约定没有兑现呢,姐姐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找她?
为什么都两年过去了,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江为露伸手去摸被自己放在床头小镜子,入手触感一片冰凉,一如她的心。
镜子在当年老手艺人的修复下,早已变得完好如初,甚至都看不出一点破碎过的痕迹。
但是江为露知道,破了就是破了。
所以她不确定姐姐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才会这么焦虑又害怕。
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姐姐上一次隔了三年才回来,这一次说不定只是会更久一点。
江为露垂眸望过去,镜子里依旧没有那个她想念了许久的人,於是最后只能失望的将镜子放下。
她又重新躺回了床上,睁眼看着头顶一片黑暗。
时间过了良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眼前无限重复着梦里的画面,还有当年的场景,两相交织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将江为露捕获。
她是被抛在过去的困兽,那个人不回来,她就走不出去。
接着干躺了好一会儿,依旧无法入睡。
江为露索性又坐了起来,弯腰伸手,熟练的去开床头柜的第一层。
窍细指尖碰到药瓶,倒了一颗放到嘴里。
这下子能睡得着了。
江为露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即使是接连不断的做着噩梦。
她也想再见她一面。
时间很快过去,来到了第二天清晨。
江为露是被上来喊她起床吃早饭的管家给叫醒的。
自从两年前江为露出了事,江老爷子更加心疼她了,索性就让她一直在江家老宅陪自己住,也不用再回江铭那边。
这会儿,江老爷子坐在餐桌上瞅着下楼的江为露,目光慈爱。
他知道江为露在经历了那场灾难过后一直没能走出当时阴影,但同时也觉得,这孩子这么看重镜子,着实是个重感情的人。
他知道,江为露其实很擅长伪装自己。
但他也知道,江为露对自己在意的人会很好。
他更知道,这小孩儿骨子里疯的很。
冷静,却又疯狂,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这些年来朝夕相处,江老爷子对江为露简直满意极了。
很快,江为露走下楼梯到了餐桌前,礼貌的向江老爷子问了声好。
江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她温声问道。
“东西收拾好没啊露露?今天你高三刚开学,要去早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