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陆青时挑眉回头。
“我想吃面包”
她穿着白色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栗色头发稍微有些乱,也不算很短,刚刚好留到肩膀吧,发尾还有一些自然卷,配上单纯无害的笑容与眼神,莫名让人觉得和她养的那只牧羊犬有些像。
陆青时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走到她床边帮她把面包的包装袋撕开,递到她唇边,顾衍之就这么喝一口牛奶吃一口面包地嚼着。
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陆青时忍不住问:“你以前真的是特警?”
顾衍之把一口面包咽下去才回答她:“十七岁入伍,当了十年兵,负伤后才转业的,还有喔”
她稍稍抬眸,略微正色起来:“特警只是一种称呼,我所属的部队全称应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猎鹰突击队”
陆青时一下子想起了前几天电视新闻上总书记给某某部队授旗的新闻,顿时觉得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反倒是顾衍之坦然些:“怎么,不像吗?”
陆青时不会说谎,点了点头:“身手很像,但坐卧行走站立,以及言谈举止性格完全不像一个当过兵的人”
顾衍之被呛了一下,险些喷了出来:“你明明是医生怎么还刻板印象呢?”
……
“我是医生和我对你有刻板印象有什么关系?”陆青时反驳。
“当然有关系了,我还觉得你不像医生呢”顾衍之也反驳了回去。
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陆青时来了兴趣:“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顾衍之皱眉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搞研究,人多的地方不适合你”
陆青时愣了一下,从未被人剖析的这么透彻的她,胸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以至於有些恍惚,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日益紧绷的医患关系与人际交往,她打从心底觉得累。
“不过我觉得,陆医生的眼界很高,一般人和你做不了朋友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和你根本就处在了一个不同的阶层,可能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她还在接着说着,声音低沉好听,语调轻快活泼,带着春日融融的暖意沁入心里。
陆青时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吗……可能你说的对吧”
也不是没有想过融入这个科室里,可是一开始她就是带着污点空降过来的副主任医师,抢了别人勤勤恳恳工作了数十年的位置,也不怪孙医生会针对她。
她也曾用心对待过每一位患者,竭力和每一位同事搞好关系,做大家眼中期待的,想看到的,天才完美外科医生。
大概所有热情都有挥霍一空的时候,陆青时从来到锦州的时候,就不是原来的陆青时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处处受排挤的於归才是一类人,只不过於归的在明,她的在暗,在各种细枝末节里一点点杀死了她仅存的热情。
於是就变成了现在冷漠,不近人情的陆青时。
正在沉默间,秦喧闯了进来,拉着她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也太不小心了,被人尾随都不知道!”
陆青时甩开她的手:“我没事,多亏邻居救了我”
秦喧这才留意到她面前的病床上还坐了一个人,主动伸出手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秦喧,谢谢你救了我们粗枝大叶的陆医生,改天一起吃个饭啊”
秦喧帮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不知为什么,陆青时悄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觉得还是应该正式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顾衍之喜欢美的事物,面对秦喧的示好自然没能拒绝,两个人很快聊到了一块去,从顾衍之以前的光辉事迹到秦喧目前的感情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也能无缝衔接。
陆青时摇了摇头,走到一边去继续看病历。
听说顾衍之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之后,秦喧立马起了做媒婆的心思:“哎,你条件这么好,又是前特战队员,现在还是消防教官,收入也不差,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相亲啊,我男朋友他有一个……”
陆青时听到这里,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说,你也应该转业的”
“转什么?”秦喧疑惑。
“媒婆”两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秦喧回过神来,大怒,作势去掐她:“好你个陆青时,和外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你要是争点气何必还是大龄剩女,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青时被她咯吱的痒,一直躲:“等下,住手!别动我!”
她气喘吁吁的,原先白净的肌肤上因为激动染上了淡淡的嫣红,好似涂了一层胭脂。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陆青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室内暖暖的灯光下,窗外深沉的夜也在一点一点褪去。
秦喧又跑去和顾衍之打闹着,她手里捧了一杯热咖啡,热气氤氲间恍惚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於归也给方知有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说一些没头没脑的家常,末了又问:“阿姨还好吧?”
方知有低低应了一声,帮妈妈翻身,一股腐烂枯朽的气味从她身上传来:“还好,你放心吧”
於归想了想,捏紧电话:“要不……到仁济医科大来看看吧?”
九年前的一场车祸让方妈妈瘫痪至今。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像是方知有帮她妈妈去接了一杯热水,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过来:“先不跟你说了,我先伺候我妈喝药”
“好”
於归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