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陆青时拎着急救包跑到刘青云身边蹲下。
刘青云的整双手都浸泡在了血水里,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掉:“不行……出血太多了, 我找不到”
“我来, 你去於归那边”陆青时接手, 在患者身边跪了下来:“给我止血钳”
护士赶紧递了一把新的给她, 陆青时换了双手套直接把手伸进了患者打开的骨骼里, 在破碎的组织与肌肉之间摸索着血管。
旁边躺着的一个病人突然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淤血来,脸色苍白, 浑身冒冷汗。
“找到了”她按下止血钳,余光瞥了那病人一眼, 刚好救护车回来, 赶紧吩咐人把这个开放性骨折的人抬上车送往附近的医院。
“先生,先生, 能听见我说话吗?”陆青时拍了拍刚刚大咯血的病人的肩头,又拿电笔照了照他的瞳孔:“昏迷了”
再解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胸口一大片红色淤痕, 轻轻按了按患者唇角溢出些血沫来。
“给我胸腔穿刺包”
护士犹豫了一下:“在……在这做吗?”
陆青时斩钉截铁:“做!不做人就死了!”
“血管钳”
“给我肌肉拉钩”切开气管之后,於归咽了咽口水, 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
郝仁杰看见她的右手抖的跟打摆子一样, 差点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祖宗,我的祖宗, 你别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我……我知道……”於归的声音都在发颤,用左手一把握住了颤抖的右手腕,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动刀子”
明明在大体老师身上演练过无数次的手术方式,看见殷红的鲜血, 还在跳动的血管时,手怎么都不听使唤了。
左手拚命把右手腕掐出了五个手指印也没能阻止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敬畏之情。
她……真的能做到吗?
孩子妈妈看她冲冲不敢下刀,也慌了神扑过来摇晃她的手腕:“求求你了大夫,求求你救救她吧大夫!她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啊!大夫!”
於归被扑到一边,手里的手术刀也掉到了地下,她咬着唇垂头丧气地不发一言。
郝仁杰气的浑身哆嗦,指着她大骂:“陆姐没说错,你就应该辞职,留在这祸害人!”
於归握紧了拳头,嘴皮咬出血腥味来,待到看见小女孩妈妈泪眼摩挲的一张脸时,却又浑身一震,那是一种包含了全部希冀的眼神,她的身上压的,是沉甸甸的另一条生命。
她抹了抹溢出眼眶的泪水:“好人姐,给我手术刀,不做,是死,做了,也可能会死”
后面一句却是冲着女孩妈妈说的,即使这样对方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决不放弃”
於归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手腕还在抖,可比起刚刚无法控制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肌肉拉钩钩开峡部向上牵引暴露出气管,用手术刀自下而上切开了两个气管环前壁,切的太浅没有用,切的太深的话会造成气管食管瘘,孩子一样活不了。
从郝仁杰这个角度看过去,於归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手好歹是稳了。
刘青云跑过来:“陆……”
他赶紧回头嘘了一声,示意不要惊扰到她。
“给我气管套管”於归拿弯钳撑开了气管切口,头也没回。
刘青云把气管套管递了过去,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猛地回头见是刘青云,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主治,她的手又开始哆嗦了。
对方反而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你陆老师让我过来的,不过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於归,你做的很棒”
这还是第一次被夸奖,於归眼眶一热:“谢谢你,刘大哥”
很快救护车回来了,重伤的小女孩被安排第一个上了车,她的妈妈上车前又回头,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这下於归彻底没绷住,破涕为笑。
郝仁杰捅她一下:“得了别乐了”
他随手一指,空地上还躺着一大片伤员,哀鸿遍野:“那还有一大堆伤员没送走呢,干活!”
“於归”把手边的伤员送上车,陆青时按下通讯器叫了她的名字:“你那边怎么样?”
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陆老师我成功了!已经送上救护车前往仁济医科大了,离开之前生命体征平稳”
陆青时的眉头悄悄舒展开来:“嗯,谁跟车?”
“刘大哥去了,刚好有一位骨伤的患者也在车上”
刘青云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陆青时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的通讯器突然一阵嘈杂,隐隐听见几句:“大夫,求求你,救救她吧,我孩子还在五楼没出来!”
陆青时的眉头皱起来。
中年女人当街跪在地上冲她磕头,又哭又嚎,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满脸都是黑灰和泪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和自己妈妈差不多大的年纪,於归一下子心软了,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您别着急……消防队已经在搜寻幸存者了……”
眼看着明火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了,遇难者遗体陆陆续续也抬了出来,可是依旧没有自己孩子的身影,中年女人神色躲闪了一下,心里又燃起一丝希冀,一把扯住了她的白大褂哭求着:“大夫你就行行好吧!求求你了大夫!消防队抬下来的那都是死人啊!可怜我的安安刚出生就是脑瘫,求医问药这么些年家里一穷二白这么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啊!都没了!我的安安再活不了我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