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ICU的第三天,顾衍之出现了严重的心动过缓, 心率一度下降到了每分锺40次, ICU给陆青时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门诊, 一路从门诊大楼跑到了重症监护室。
顾衍之床前围了一堆人, 监护仪叫个不停, 她拨开人群冲了进去,甩下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压在了她的胸口:“阿托品0.5mg静推, 床旁超声给我推过来,快点!”
一群人好似有了主心骨, 纷纷忙得团团转, 护士赶紧小跑着把药拿了过来,於归撩起她的袖子给她扎针。
尖锐的针头刺进肌肤里, 顾衍之脸上泛出痛苦的神色,浑身抽搐着,用来维持呼吸的管子插在喉咙里也十分难受, 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头拚命摆动着想要挣脱, 几个人按都按不住, 於归扎到一半,实在没办法再往里扎, 微微红了眼眶。
“顾队长……”
“还愣着干什么,去拿绳子过来别让她动!”眼看着气管插管有滑脱的风险,陆青时抬头吼了一句,眼里都是血丝。
脖子以下, 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於归一边扎针一边抹眼泪,郝仁杰看不下去了,转身出去直接一拳砸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早知道会被告还不如见死不救!”
这场救援里,最大的牺牲者是顾衍之,如果她知道她们拚尽全力想要救出来的人,如今却为了利益而把他们通通告上了法庭,不知道会如何心寒?
在药物的作用下,心率逐渐恢复了正常,陆青时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到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心里微微一动。
“给我棉签,还有温热的葡萄糖水”
她蹲在了她床边,拿棉签蘸了糖水一点点替她润色着干裂的唇,神情专注而认真,於归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默默关上了门,把一室静谧留给她们。
顾衍之的喉头动了动,水很甜,她很渴,嗓子眼里插着管子火烧火燎地痛,五脏六腑也痛,她很难受,很想解脱。
她的眼皮动了动,又流出两行清泪来,陆青时的手顿了一下,紧握成了拳。
“我知道这很难受……”她依旧低着头,嗓音有几分颤抖:“但是你必须坚持,顾衍之”
她终於完整叫了她的名字,床单上落下水渍:“我们的比赛还没有分出胜负,你要加油,我不会让你白受伤的”
中午刺儿头作为消防队代表来看望她,离开的时候被陆青时叫住了。
“一起吃个饭吧”
面对漂亮女医生直白的邀请,刺儿头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们有纪律……”
陆青时转身就走:“关於你们顾队长的事”
刺儿头吐吐舌头,赶紧戴上帽子跟上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不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像陆医生这种又漂亮又有能力的,多半是不可能看上他的,除非——眼瞎了。
“今天怎么样?”於归换好防护服进入了儿科重症监护室,躺在病床上的孩子闭目沉睡着,呼吸平稳,体征安定,护士把诊疗记录递给她。
“还行,感染也控制住了,刚宋大夫来过,说是再过几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宋大夫是儿科资深主治医师,於归放下心来,又问了一句:“这几天安安妈妈来过吗?”
责任护士翻了个白眼:“不是天天都在你们急诊大厅拉横幅赖着不走吗?哪有时间上这儿来”
於归自讨了个没趣,跟人道谢之后就离开了重症监护室,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一间病房接着一间病房挨个垫脚透过玻璃屏蔽门往里看。
“你是哪间病房的小朋友啊,快回病房去,这里不能随便乱走的”
於归在他面前蹲下来,小男孩的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又大又亮,透着几分灵气,手里捏了半块没吃完的馒头,奶声奶气地。
“我来找我姐姐”
於归看了看四周,午休时间护士站也没人:“你姐姐住在这里面?”
“嗯!”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把掌心里的半块馒头摊开给她看:“姐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医生姐姐,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住在这里的儿童大多数不能自主进食,仅靠营养液维持每日所需的能量,但看着他大大的眼睛,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於归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李安安”
於归一下子愣住了,五味陈杂,小男孩又过来扯她的衣摆,眼里盈出泪花来:“求求你了医生姐姐,我姐姐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我很想她”
於归从兜里掏出纸巾来给他抆泪,又替他揩了鼻涕:“那你妈妈呢,你妈妈怎么不来看你姐姐?”
小小的孩子垂下头去,捧住了她的手:“妈妈不让我来,我偷偷跑过来的”
一瞬间心脏仿佛被击中了,酸涩的感觉从胸腔里弥漫开来,於归攥住了他的手:“那你答应我,看完姐姐之后,要乖乖回到妈妈身边去”
小男孩这才破涕为笑,也回握住了她的手:“嗯!”
从门诊大厅出来后,远远地看见自己妈妈的背影,小男孩就松开了於归的手,撒丫子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妈妈!”
安安妈妈正四下寻找着自己失踪的儿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了个满怀,眼里溢出欣喜的泪花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下手却是不重:“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跑哪儿去了你!”
小男孩兴奋着,指着於归道:“妈妈,就是这个医生姐姐,她带我去看了姐姐!”
小男孩摇着她的手臂:“姐姐醒了,还跟我说话来着!护士阿姨还给了我糖吃,妈妈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