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低矮平房拔地而起,是工人们的住处,巷子又窄又深,大点的空地上停着几辆翻了铁皮的货车与脏兮兮的面的。
有钱人根本不会选择住在这里,住在这里的,都是蜉蝣世界里最底层的生物。
除了医院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外,这里亦是,从这些厂区里生产出来的煤矿、石油、钢铁……源源不断地销往了全国各地,成为供给这片大地正常运转的命脉。
锦州市石化有限公司的招牌在这片厂区里不算小,甚至还装饰了霓虹彩灯,毕竟是国有企业,内里再怎么腐朽不堪,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
凌晨十二点,夜班交接开始,穿着工作服的人员,拿着强光手电往来巡视着,技术工人逐一确认分离塔的阀门是否拧紧,尤其是化工产品车间存放了大量氯/乙/烯,稍有不慎就是安全事故。
一丁点儿火光在黑暗的车间里忽明忽暗,安全主任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夺下那小子嘴里的香烟:“在这里抽烟你是不想活了吗?!”
被骂了的工人吊儿郎当的,挂着车间小组长的工牌,其实是厂长硬塞进来的远方亲戚的弟弟——也可能是上过床的那种亲戚。
“哎哟主任这不烟瘾犯了嘛!通融通融嘛!这阀门我刚检查过紧实着呢!”
他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黄板牙,拍了拍身后的储存罐,咧嘴笑道。
安全主任被气了个倒仰,高血压都险些犯了,哆嗦着嘴皮子“你”个不停。
吊儿郎当的工人看烟被扔在了地上有些兴趣缺缺,把打火机也收进了工服口袋里:“得,我出去抽”
几道纷乱的手电筒光影离去,技术工人打着呵欠道:“主任,都检查过了,分离塔的阀门都上了一遍”
“哎哟就是就是,主任您就放心吧,那小子虽然混但做事也没含糊过”
“毕竟是厂长的扯皮亲戚,还是算了吧,免得拿不到耗子还惹得一身骚”
原本已经熄灭的烟头在黑暗中发出了荧荧之光,犹如鬼火一般飘忽不定。
厂区门口值夜班的老刘头又灌了一口二锅头,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跟着一起摇头晃脑,洞开的房门里飘进来一缕白色气体,他吸了吸鼻子:“这什么味道,下水道又堵住了?”
老刘头唰地一下推开窗,准备破口大骂,却猛然瞅见夜空里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卧槽!”他跌坐在了椅子上,一把抓起固定电话:“快!快来人啊!氯/乙烯车间泄露了!”
话音刚落,从那朵蘑菇云里爆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地动山摇,房间里的吊扇嗡地一下掉了下来,粉尘铺天盖地,还未阖上的电话上沾满了血迹。
二十分锺之前。
“睡会儿吧,青时”顾衍之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陆青时坐起来,外套从她身上滑落:“我去看看薯条”
话音刚落,又被人按了回去:“听秦喧说,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睡会儿,你要是再病倒了,谁照顾薯条”
“我……”陆青时还想说什么,顾衍之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陪护区的沙发太挤,两个人一下子贴得极近,她有些不自在地往里挪了挪。
“睡吧,薯条在ICU里,等你睡着了我去看着它”
陆青时攥住了她的手腕,没过多深究为什么她总是会对她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
“那你现在去,我眯会儿”
顾衍之笑了,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宠溺:“好,那你快睡”
五分锺前。
於归接到一个急诊病人,处置完之后回到办公室打病历,旁边放着她的手机,显示正在拨号中,可是足足打了三遍也无人接听。
於归拿起来,打字:“晚安,知有,我爱你”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电话铃声在安静的氛围里炸了开来,她手忙脚乱的,才发现是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一把抓了起来。
“喂,仁济医科大一附院急救中心!”
挂掉电话后挨个叫醒值班的医护人员:“醒醒,醒醒,快醒醒!紧急任务!锦州市化工厂发生化学品泄露引起爆炸,大量人员伤亡!”
犹如平静湖泊里投入了一枚炸弹,安静的急救中心瞬间沸腾了起来。
“快,快给陆青时打电话!还有休假的都给我叫回来!”
徐干坤往来奔走着:“检查急救药品器械,能带的都带上!”
刘青云从宿舍楼跑过来,拖鞋都跑掉了一只,一把抄起听诊器挂在了脖子上:“救护车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麻醉药品清点完毕,可以出发!”陈意喘着粗气从麻醉科跑了过来。
“急救包及药品清点完毕,可以出发!”郝仁杰隔空甩给於归一个急救包,对方接过来甩上了肩头:“陆老师!”
听筒里传来沉着冷静的声音,陆青时从沙发上翻身而起:“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顾衍之也接到了任务,从ICU跑了过来,陆青时把外套递给她,两个人对视一眼:“走吧”
跑过走廊写着ICU病房的门牌时,陆青时往里望了一眼:薯条,你要加油,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