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於归拿着新手机卡和手机从运营商店里出来,她这次复职医务处不仅补发了两个月工资还有上一季度的科室奖金, 连同上一次技能大赛的奖金也一起给她了。
她的手机早就被摔坏了, 即使这笔钱不菲, 她还是选了最便宜的一款, 剩下的钱用来交房租, 以及给知有买买衣服什么的。
於归拎着一大袋蔬菜零食什么的边往出租屋走边给方知有打电话,第一遍没有打通, 第二遍无人接听,她掏出钥匙开门, 把购物袋放在了桌子上, 又按下了拨号键。
良久后,听筒里才传来一声疲惫又沉重的“喂?”
“是我, 小归”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刹那,泪水就止不住掉了下来,方知有靠在医院掉漆的墙皮上说不出话来, 捂着嘴唇发出了呜咽。
“怎么了,知有?知有?”於归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捏紧了听筒。
那边一直不说话, 只有脆弱的抽泣声传进听筒里,她向来是个坚强独立有主见的人, 就连那年高考落榜妈妈出车祸都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於归一下子就慌神了。
“你……你别哭啊……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一分锺后,於归拦下路口的出租车给刘青云打电话:“师兄,我想跟你请个假”
短暂休息了一个上午之后, 刘青云又回到了岗位上查房:“怎么了,请几天?”
“家……家里出了点事……得回去一趟……三天……三天吧……我尽快赶回来……”
刘青云没多犹豫就答应了:“行,你去吧,徐主任那边我给你兜着”
挂电话之前她又问了一句:“陆老师醒了吗?”
那边传来长长的叹息:“没呢,麻醉和神外的人已经去会诊了”
於归心里咯噔了一下:“好,谢谢师兄”
术后二十四小时。
针对陆青时麻醉时间过后还未苏醒仁济医科大一附院举行了第一次全科会诊。
陆旭成旁听,虽然老爷子看起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扶着拐杖的手有一丝颤抖,桌上的茶水很快见了底。
人精刘长生赶紧给添上了,那厢神外的教授发表完了见解,片子传到他手边:“陆老也是医学界的权威,也看看吧”
老爷子胡子都在抖:“你们就告诉我,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小畜生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陆主任留……
脑科教授抆了抆脑门上的汗:“那个……也不一定……还是再等等看……等等看……病理穿刺结果为良性,主要是陆主任这次全身多器官受损,脑子里那血肿呢又离神经太近,我们实在不敢贸贸然拿……”
孟继华倒是二话不说带头向他鞠躬道歉:“对不起陆老,我们真的尽力了”
陆旭成扶着保姆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冷哼了一声,摔门而去:“我当然知道你们尽力了,要不然我老头子才没这么好说话!”
昏迷四十八个小时之后,陆青时装上了ECMO人工心肺系统,暗红色的静脉血通过导管流向了体外,人工氧合后经人工心再泵入体内。
医护人员在她的床前忙碌着,陆旭成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自从她父母去世后,爷孙两个人就留下了嫌隙,那年乐乐的事发生后,陆青时更是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像上次这样看她的时候,还是她和傅磊结婚的那一天。
老爷子背过身去,用橘皮一样布满皱纹的手背抆了抆眼角。
保姆劝着他回去休息:“走吧,老爷,您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次抗洪抢险完满成功,离不开各位的努力啊,今晚在芙蓉酒楼设了宴,还请各位领导一定要赏光啊,赏光”
“诶,顾队,你不去吗?”
“不去”顾衍之脱下沾满泥水的制服,从储物柜里取了一件干净的常服穿上,草草洗了把脸,就骑上机车出了门。
先去宠物店接两兄妹回家,汉堡着实想主人想得紧了,一见面就扑了上来亲热的不行,就连平时冷冰冰不怎么爱搭理人的薯条也抱住了她的大腿喵喵叫着。
顾衍之心都要化了,把这一大一小塞进笼子里带回家,一人搁了一把猫粮狗粮放进食碗里,又匆匆拿着钥匙跑下楼买菜做饭。
“哟,又买这么多啊,一个人吃的完吗?”楼下菜市场的阿姨把称好的排骨递给她。
顾衍之给了零钱:“喏,我和陆医生一起吃”
“是吗?前阵子下大雨你们是不是特别忙啊,有阵子没见着她来买菜了”
顾衍之脸上的笑容敛了一下:“阿姨,再把那鲫鱼给我来一条吧”
“是今天刚捞上来的吧?”
“那可不,我家老头子天不亮就去渔场捞的,就剩这几条了,喏,看你买的多,阿姨再送你一捆生菜,水灵着呢!”
顾衍之推辞不过,满载而归,噔噔噔跑上了楼,开火做饭。
奶白色的鲫鱼汤在锅里翻滚,她掀开锅盖尝了尝味道,又加入了雪白的嫩豆腐,出锅前撒了一把葱花,香气扑鼻。
怕她吃不饱,又拿砂锅熬了咸骨粥,生菜洗干净焯水过后装进饭盒里淋了一杓生抽。
临走之前给汉堡薯条添了水,自己对着门口的镜子照了照,除了几天几夜没睡好留下的黑眼圈外,一切完美。
顾衍之轻轻阖上了门,快步离去。
“您好,不管您是谁,有什么理由,无菌病房您都不可以进去”
“为什么?!我是青时的朋友……”顾衍之把饭盒放在了分诊台上。
小护士看她一眼:“这个您还是拿回去吧”
“什么意思啊!”她差点跟人吵起来的时候,被刘青云拉开了。
五分锺后。
医院走廊的拐角里,顾衍之走来走去,想抽烟又把烟盒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猛地扑了上去攥住了刘青云的衣领。
“都他妈几天了,你告诉我她还没醒还没醒!还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我……”
她想爆粗口,却又默默红了眼眶,松开他的衣领,用手撑住了额头。
“顾队长……”他的嘴唇动了动,满脸黯然。
顾衍之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刘青云只好自己走了出去,留她一个人独自消化这个消息。
“我也是医生,请让我进去看看”於归掏出证件,对方才让她穿着隔离衣进去了。
县医院的条件设备不是很好,方妈妈只戴了呼吸机静静躺在床上,房间里有一股难闻的排泄物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拿电笔照了照她的瞳孔,对光反射已经完全消失了。
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跟在她身边说着话:“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抢救也没能挺过来,你朋友一直不愿意接受脑死亡这个现实,你多劝劝吧,躺在这里也是浪费钱而已,况且还有欠费没交清呢”
“欠了多少?”
“加上抢救和后续治疗的费用,一万二”
“好,我一会去交一下,麻烦你了”
“其实吧,要是能早点送去大医院说不一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边的谈话隐隐绰绰映入耳朵里,方知有坐在斑驳的椅子上,用手抱住了头。
於归拿着钱包去交钱,除了留下二人的车费外,里外全掏干净了还差两千。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躲在墙角给郝仁杰打电话:“好人姐,借我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