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还蛮严重的,绝症”
听着她风轻云淡的声音,方知有的心小小地揪紧了一下。
顾队长真的太猛了,一个人干翻一桌人,於归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出来,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鞠起一捧凉水醒醒脑,拿纸巾抆手的时候手机又震了起来。
“喂?”那边刚说完一句话,於归整个人从头到脚犹如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开始往外跑。
火锅还在翻滚着,捞出来的菜还冒着热气,啤酒刚喝到一半,包厢里的医生们放下筷子也都纷纷起身,陆青时迅速穿上了自己的外套,顾衍之手里拿着她的包,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了店门口,等於归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顾衍之把包递给她,自己转动了机车把手在雪地里点火。
陆青时拉开车门,看她一眼:“小心”
“你也是”顾衍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时间不等人,来不及告别,她把引擎开到最大,在雪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飞快飙了出去。
“系好安全带”陆青时回头看一眼,於归气喘吁吁钻进车里,她一脚踩下油门,耳朵上别着蓝牙耳机,往左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里。
“汇报伤亡情况”
急救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展开了,陆青时接通了车上的扬声器。
“大雪造成的列车脱轨,整节车厢从高架桥上滑落……伤亡……伤亡人数暂且不明……”
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让车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凉了下来。
陆青时回头看一眼:“徐主任不在我得待在医院里配合各科室抢救危重病人,现场就靠你们了”
“明白!”於归咬了咬牙,还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救护车已经在医院门口整装待发了。
每个人拎了一件急救包跳上车,陆青时跑进医院里,护士递上白大褂,她脱了外套迅速穿上,胸牌从衣领里翻出来,陆青时边走边把马克笔塞进上衣口袋里,旁边是一群年轻的主治医生们。
“马上第一批伤员就会到了,检查急救药品器械,查缺补漏,通知血库备血,除了紧急手术外能推的先推一推,一定要确保我们抢救用血”
“让各科室下来分流,把观察室的病床腾出来,打电话让休假的医生都回来,还有,一定要做好病历病程记录,枣手的一定要请教上级医生,听明白了吗?!”
“明白!”
陆青时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好,去忙吧”
列车脱轨的地方位於山区,丘陵地带,雪太厚了,救护车半道上抛了锚,电子地图上显示离现场还有一公里,於归拉开了车门跳下车,雪粒子劈头盖脸刮了过来,顿时除了戴着口罩的地方,睫毛上都挂了冰霜。
一行人背着急救包拿着器材,踩着齐膝深的冰雪深一脚浅一脚顶风往前走着。
消防队的车到的要早一点,顾衍之甩上车门,顿时微怔了一下。
漆黑的天幕下,蓝白相间的车头深深怼进了隧道旁边的山石上,破损得不成样子,钢铁巨龙奄奄一息瘫痪在冰天雪地里,她抬眸看去,巨龙的尾巴垂下了高架桥,车身冒着黑烟还有几处明火,远处散落着焦黑的列车零件,以及不知名的人体器官,雪中落梅是很好看的画面,此刻却让她打了个寒颤。
救援队分为两组,一组负责攀上高架桥搜索车上的幸存者,另一组则主要负责掉落在桥下的几节车厢。
大型救援设备比如云梯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运过来,顾衍之采用了最原始的办法,抡起特种锚索扔上数米的高架桥,拉了拉钢绳,开始徒手攀爬,其他人也都照猫画虎往上爬,但背着数十斤的装备这着实是个体力活,有人泄了一口气的时候,顾衍之一把拽住了他。
“加油”
年轻的消防队员笑了笑,咬牙拉住她的手爬上了高架桥。
“谢谢队长”
“不客气,三班五班从车头开始找,一班二班和我从车尾开始搜寻幸存者”
“是!”
一声令下,队员们拎着工具原地解散。
死一般的静寂。
只有雪落下的声音,以及作战靴踩在地上嘎吱作响令人牙酸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塑料味道,以及柴油泄露的刺鼻气息。
血水从列车底下淌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大地,贴在车玻璃上的人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有个孕妇应该是撞击的时候从车厢连接处飞了出来,半截胳膊胳膊不知道被削到哪里去了,另外一只手牢牢护着肚子,她的身下血流成河,顾衍之轻轻替她阖上眼睛。
“队长车门挤压变形,完全打不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番上阵,喘着粗气也没把车门撬开。
顾衍之拎起消防斧:“让开”
她快步走过去,却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拍玻璃的声音,有消防员叫起来。
“这里,这里有幸存者!”
“给我破窗锤”因为断电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模糊看见个男人在不停拍窗子。
“往后退,往后退!”顾衍之比着手势,那个男人抱头蹲下了,她抄起破窗锤一拳砸了下去玻璃应声而碎。
手掌撑在玻璃碴子上,顾衍之纵身跃了进去,一把扶起倒地的男人。
“你没事吧?!”
头盔上的照明灯照亮了他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徐干坤扒住了她的胳膊,解开自己的大衣递出去了一个襁褓,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
“没……没事……顾队长……快把孩子带出去……”
她留意到他里面的衬衣血迹斑斑,这孩子却是毫发无伤。
顾衍之抱了过来:“孩子的父母呢?”
徐干坤坐在倾斜的车厢里,靠着椅背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下压着的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那呢”
几个消防员爬了进来往过去走。
“别去了,都死了,我听见孩子哭声才去的,赶紧把这孩子送医院吧,再晚,也要不行了”
“医生!医生来了没有?!有没有医生在!”消防员扯着嗓子在茫茫大雪里喊。
於归加快了脚步:“我……我……”
话音刚落,一个狗吃屎摔在了雪地里,消防员跑过来扶起她。
“快,快看看这孩子!”
襁褓里是冻得脸色青紫的小婴儿,於归摸了一下颈动脉,手指冰凉根本摸不出来什么,倒是这孩子身体还是温热的。
她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白大褂盖在了孩子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又从急救包里翻出来葡萄糖,幸亏她有随身携带保温杯的习惯,兑了一点温水,抽进注射器里,小心翼翼放在了孩子唇边,怕她呛着,一点一点推着。
陈意也喘着粗气赶了上来:“什么情况?”
“低体温症,得赶紧送医院”
陈意摘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好,挂红色标签,给我,我送上救护车”
再返回去又是漫漫长路,鞋子里都是冰渣子,脚底板钻心地疼。
刘青云追了上来:“给我,我去”
“哎呀你别去了,这里你职务最高,留下来主持大局”
陈意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抱着孩子钻进了风雪里。
年轻的男人微微红了眼眶。
“医生,医生,这里还有幸存者!”又有消防员在招手。
他抆干眼泪快步跑了过去。
简易的避风帐篷已经在高架桥下搭了起来,於归钻进去,零零散散躺了几个伤员,她蹲下身来用电笔照了照一位年轻女性的瞳孔,再抬起她的手腕的时候,发现手背上写了字。
她拿手电筒凑近去看,简简单单一个“黄”字,於归嘀咕了一声“这笔迹好像在哪见过似地”。
那边郝仁杰也叫了起来:“奇了怪了,有人早我们一步做过分诊了吗?怎么手上都写的有字?”
於归跑过去一看,果真是。
她想了想:“估计幸存者里有医生吧,但这个分诊方式还挺老道的,管他的,先把红、黄标签的患者送出去吧”
“好,担架”
“一二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