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柯刚把档案递过去,有人从走廊尽头走了出来,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男性警官,
“老人,有新人来报道”
男人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冬大衣,看她一眼,见怪不怪的样子:“喔,新人啊,档案放那就行了,来的正好,正愁铲雪没人手呢”
看来不管是哪里的公安系统都是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向南柯也见怪不怪了,把背包一起放在了前台上。
“好”
所谓片儿警就是管社区里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吵架啦,谁家的狗走丢啦,今天买菜你多收了我五毛也要报个警之类的,以及收拾一些偷鸡摸狗的杂碎,天气不好的时候帮交警疏通个道路指挥个交通。
在十字路口铲了一早上雪之后,向南柯终於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她捏了一块冷面包,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坐在台阶上看着人潮熙攘,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人来。
被挂念着的人打了一个喷嚏,秦喧揉了揉鼻子,咒骂:“这鬼天气,冷死老娘了”
话是这么说,戴上手套诊治病人的时候,语气还是放温和了一些。
“叫什么名字,哪里不舒服?”
赵惠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想也未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秦喧也愣了,听诊器都被扇到了一边,口罩脱落下来,她捂着被打红的脸退到了一边,真他妈的冤家路窄。
“贱人!狐狸精!婊/子!”又是一通夹枪带棒,秦喧翻了个白眼,也不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精力骂人。
赵惠也是从车底下被抬出来的人之一,一条腿鲜血直流,头上戴着一顶灰扑扑的绒线帽子,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有血迹,哪有从前的光鲜亮丽。
秦喧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里:“这里有一个病人,我看不了,你们谁来一下”
她的同事循声往过来走,秦喧转身去往了下一位伤员。
赵惠拖着一条残腿跪在地上亦步亦趋:“你别走!别走!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老包才……”
秦喧懒得理她,即将掀帘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噤声了,随即一阵兵荒马乱。
“快!快开放静脉通路!”
“血压持续下降!”
“多巴胺,多巴胺5mg!”
秦喧掀帘子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半晌,还是咬了咬牙,跑了回去。
“什么情况?!”
“突然血压下降,意识水平降低!”
秦喧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想要解开赵惠的衣服,气息奄奄的人扒住了她手:“滚……你滚……死都不要你救……”
秦喧气得大骂:“你以为我想救你吗?!妈的你死了我钱就不用还了一了百了!可是现在你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给我死远一些!”
她话音刚落,赵惠两眼一翻,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溅在了她的白大褂上,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躺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着。
秦喧顺利解开她的衣服,听诊器压上去,微微皱了皱眉头,戴着手套的手指一寸寸摸上胸口,移到腋下的时候她眸中震惊一闪而过。
“你……”
“挂红色标签,这个病人立马送走”秦喧吩咐完,余光瞥见她帽子下头皮上的一抹青茬,微微愣了愣神。
有同行的小医生悄悄问她:“秦姐,什么病啊?”
“乳腺癌”
小医生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得不佩服她的观察力和诊断能力,秦喧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送仁济医科大一附院,找一个叫陆青时的医生,就说是我说的,这个病人拜托她做一下手术”
赵惠躺在担架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惨白:“滚……贱人……”
秦喧突然提高了声音吼起来:“你他妈的给老娘闭嘴!”
一车人都惊了一下,赵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噎到了,秦喧跳上车,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赵惠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她看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人,一时有些搞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害她丢了工作,明明是该恨她的,嘴上说着要她去死,却也救了她,找人帮她做手术。
她头一次觉得,可能包丰年喜欢她是有原因的。
“老包进去了你也没和他离婚,你等得了他那么久,我等不了,所以我退出,你要活下来,不然等他出来了白发苍苍,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陆大夫是非常优秀的医生,要加油”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下了车,车门落锁,留她独自一人躺在担架上咀嚼着她话中的意味深长。
救护车穿梭在冰天雪地里,赵惠躺在担架上泪流满面,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回程的救护车上,於归掏出了手机,这才看见了方知有发给她的消息,是昨天下午的,还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一个也没接着,少年人咬了咬嘴唇。
“师兄,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来吧,我回家一趟拿点东西”
刘青云看了看腕表:“好”
其实他们完成任务归来的话是可以休一天假的,但这会儿医院里估计也是兵荒马乱,徐主任又……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吩咐司机踩下刹车。
於归背着包跳下车:“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师兄难做”
“没事,再说是医院,总比咱们在外边强,你去吧”
“谢谢师兄”於归挥了挥手,跑进狭窄的小巷里。
其实那天跟她发完火之后,於归也有些后悔,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她道歉,因此也就搁置了下来,任务走的急,也没来得及跟她交代一声,消失了一天一夜,她也应该是心急如焚的。
於归气喘吁吁跑上了楼,敲响了自家的门:“知有,我回来了”
没有动静,她又推了两下,被反锁了,於归掏出钥匙开门,心里有点儿狐疑。
这大白天的,干嘛呢?
推门进去,屋里拉着窗帘,她打开灯,一室冷清,吃过的碗筷还堆在水槽里,垃圾桶里塞满了垃圾,散发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於归放下包,把垃圾袋提了起来:“知有?”
没人应答,洗手间里也没人,於归有些失落地敛下了眸子,刚想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看见她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心里微微一动,走了过去,滑动着鼠标。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她宁愿自己没有看过那些对话。
於归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了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