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去世(2 / 2)

生如逆旅 酒暖春深 3749 字 25天前

刘青云暗自心惊:“你从多久前就开始做陆姐的手术方案了?”

於归苦笑:“从……得知她患癌那天起吧,倒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用上”。

“於归,我尽力维持住血压,陆姐血型特殊,万一大出血的话……”陈意站在机器旁边,忧心忡忡,手里时刻拿着多巴胺准备着。

於归心里一紧,缓慢而坚定地点了头:“我知道了,我尽量控制出血”。

话音刚落,护士长拎着保温箱跑了进来:“血来了,血来了,一千毫升RH阴性血够不够?!”

一手术室的人目瞪口呆,於归却轻轻弯起了唇角。

头顶上的扩音器响了起来,刘长生出现在了观摩室里:“血的问题我给你们解决,现在分不出多的人手来,神外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尽全力,起码也要在神外专家赶来之前,给我保住陆青时的命!”。

顾衍之坐在昏暗的走廊里,手里摩挲着一枚子弹壳,是从陆青时脖子上褪下来的,她一直都有贴身保存,直到进入手术室之前,才由於归交给了她。

这枚子弹曾险些打穿了她的心脏,有人说这样的东西不详,她却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枚幸运的子弹,因此一直戴在身上。

此刻,向来不信牛鬼蛇神的消防教官双掌合十留着泪在祈祷:如果老天有眼,请看在她救人无数的份上,也救她一命,所有的业报她一人来偿。

“顾队长,跟我们来一下”远远地,护士长跑了过来,把人带到了会议室,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摆在了她面前。

“陆主任没有其他亲属,她爷爷也远在北京,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虽然陆主任从前的意思是放弃治疗,但我们从来也没想过要放弃她”新上任的医务处长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憨厚。

“我们想来想去,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也只有你可以签了,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不光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保护我们的医生,万一……”

文件翻开第一页,用黑色加粗下划线列出了一长串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及后果,包括术中大出血,术中死亡,以及终身偏瘫植物人等等。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顾衍之浑身发起抖来,她咬紧了下唇,冲冲没有拿起笔。

她明白这是医院的既定程序,但她说过永远不会干扰她的任何决定,决定放弃治疗也是她的决定。

医务处长又拿了另一份文件出来:“这是放弃一切生命支持系统的知情同意书,从情感上来说,我们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但从一个医生的专业角度出发,脑瘤晚期的治疗已没有多大意义,预后也……”

站在人生分叉路口的顾衍之,毫不犹豫拿起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关系人上那一栏写下「监护人」三个字。

从佩佩的手术开始,於归已经不吃不喝站了十五个小时了,手术室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刺眼的无影灯。

墙上的电子时锺变换到数字九的时候,於归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与手腕持续用力让她的胳膊发生了不可抑制的痉挛。

手术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用一只手努力想要掰住合不拢的手指,却注定是徒劳的。

陈意站了起来:“於归,别硬掰,放松,放松!”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种关键时候……”少年人流着眼泪,手腕钻心地痛,她看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陆青时,咬紧了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刘青云撞开她:“够了,可以了,这段日子你天天都在做练习,没怎么休息过,接下来的我做就可以了”。

“好人姐,给我手术刀”她转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郝仁杰,於归活动着僵硬的手腕,眼眶通红,神情憔悴,眼里都是熬夜而留下的血丝。

她话音刚落,手术室门大开,一同被推进来的还有达芬奇,维克多特有的热情式英语响起来:“喔宝贝们,我没来冲吧,你知道的,缝合和消毒花了些时间”。

刘青云头也没抬:“维克多医生来的正是时候,替下那个倒霉的,腱鞘炎发作的於归吧”。

於归看一眼维克多,对方虽然面上嬉皮笑脸的,但眼神是清朗而坚定的。

她点点头,心甘情愿让开主刀的位置。

等维克多操纵着达芬奇就位,少年人深深鞠了一躬:“拜托您了,维克多医生”。

“不客气,她可是我非常心仪的女士,刚好现在离婚了,我舍不得让她去天堂的”。

手术室的气氛稍稍轻松了起来,於归微微弯起唇角:“先生,那您可能没机会了”。

她没有去休息,就站在一旁观摩,老实说,陆青时的手术很难,如果说佩佩的手术是超S级的难度,她的起码也是S级的存在。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甚至一支团队呢。

陆陆续续有腾出手来的医生赶到,早已不出山的神外老教授也来了,按照於归制定的手术方案,大家分工合作,井然有序,再加上达芬奇超清晰的手术视野,超细微的动作与超快的速度,以及源源不断送来医院的血。

陆青时的生命体征逐渐安定了下来,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她那句“手术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舞台”的真正含义。

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於归仰起头,经过一天一夜血与泪的洗礼,仿若新生。

顾衍之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不舍得合眼,从北到南,她连续奔波,风尘仆仆,身体和心灵都累到了极点,却也和里面的医生一样,精神时刻紧绷着,直到手术室灯灭,她第一个扑了上去。

“青时,青时,她怎么样了?!”她轻唤了两声,躺在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她又去晃医生的袖子。

於归摘下口罩,面有难色:“手术成功……”

听了前半句的她喜极而泣,但看她脸色不太好,心里又是一惊,那一丁点儿喜悦迅速被浇灭了。

“先送ICU看能不能醒过来吧……”

顾衍之浑浑噩噩跟着她走,眼泪止不住掉,不管怎么样,有一丁点儿希望她都会继续坚持。

术后三天,陆青时没有醒,ICU下了第一张病危通知书,陆旭成也从北京赶了过来,顾衍之去接他。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着,顾衍之沉默而隐忍,陆旭成几次想开口,看见她的侧脸又住了嘴。

去医院看过青时之后,老人准备回酒店住宿,顾衍之从角落里起身,几个月不见,她脸上再没有初见时的那种意气风发,仿佛青时的痛都加诸在了她身上,年轻人的背佝偻下去,脸色憔悴。

“回家住吧,还空着一间房”。

老人一怔,她又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您是青时唯一的亲人了”。

也是唯一能知悉她痛苦的人。

於是向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罕见地同处在了一个屋檐下,顾衍之收拾好客房,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出门:“您将就下,家里有段日子没住人了……”

一室冷冷清清,上次来那两只撒欢的宠物也不见了,连狗窝猫爬架都收了起来。

“那两只……”老人皱了下眉,叫不上名字。

“汉堡和薯条,还在宠物店,没接回来”。

顾衍之回答,替他轻轻阖上了门,也把夕阳的光线隔绝在外。

过了会儿,洗衣机的声音夹杂着水流声响起来,可要是仔细听的话,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声音。

陆旭成坐了会儿没拄拐杖,扶着墙慢慢挪出了门,透过虚掩的洗手间门,可以看见那个人扶着洗衣机咬紧了下唇,眼泪大滴大滴砸了下来,和洗衣机轰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她以为这样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陆旭成想了会儿,还是没出声打扰,在客厅中央站了有几分锺,一室安安静静,只有洗衣机的声音,和她压抑的哭声。

陆旭成又慢慢挪回了房间,过了约摸有十来分锺,洗衣机的声音停了。

他这才隔着门喊:“茶几上有我买的苹果,你洗一个吃吧!”

顾衍之胡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捞出来:“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