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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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羽睫掀动,一双雾蒙蒙的妙目缓缓睁开,黛眉微蹙,姜月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时怔住。
她见楚慎原是俊美的脸上此刻沾有血迹,一向棱角分明的薄唇也泛着青白之色,瞧着虚弱至极。霎时,姜月才回忆起方才的事情。
——楚慎替她挡箭,然后护着她一道摔下了马。
而眼下,两人也不知滚到了何处。
姜月动了动身子,发现像是散了架一样的酸痛,而楚慎一直护着她,岂不是更惨?她唤了他一声,发觉楚慎没有一丝动静,登时令她心慌意乱了起来。
「衍之哥哥。」他抱得太紧,姜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可饶是这样,也见他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动一分。她在他的耳畔说了好些话,才将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
滚到此处之前,他中了箭。
姜月的手一颤,忙去查看他身后的肩上,见他的背后插着一支羽箭,背上此刻正往外淌着血。今日楚慎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裳,这被血染过的地方颜色明显深了一些。若是以前,姜月肯定是吓得不敢乱动,可是眼下四处无人,楚慎又昏迷不醒,若是她再慌乱起来,只怕他们二人或许会沦落为这御丰山野兽的腹中餐。
当务之急,得先找个地方休息,然后处理一下楚慎的伤口。
姜月不敢走得太远,不过好在还是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她顿时面露惊喜,然后扶着楚慎朝着山洞走去。楚慎生得高大,身子自然是沉得厉害,姜月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可走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的,几次都差点摔倒。
这个山洞外面布满了藤蔓,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待在这里面也安全一些。
姜月把人扶到洞内的那块大石头上,让他侧躺着,又在楚慎的身上找了火折子,寻了一些干柴升起了火。平日里都是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可是眼下一切都只能靠她。
已是秋日,夜间寒冷,若是没有火堆取暖,她和楚慎都受不住。
可惜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到底是第一次做这些,连着失败了好几次,她侧过头看着一旁躺着的楚慎,想着他受了伤马虎不得,然后便再一次试着生火。
不知试了几次,总算是成功了,姜月又急忙多加了一下柴,看着越燃越旺的火焰,令她冰冷的双手渐渐热了起来。她将火折子放到一旁,又去检查楚慎身上的箭上,这箭入骨,自然是先将其□□。
可是——
她哪里会做这种事情?
姜月看了一眼楚慎,没有多加犹豫便下了决定。她起身去了山洞外面寻一些草药,待会儿这箭拔出,必然是要敷上草药才行。她庆幸自己在楚慎打仗那会儿看了一些医术,虽然只不过粗略的了解了一些,但总算还识得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
好在今日姜月穿着一身俐落的骑马装,行动起来也算方便,她寻来了草药和一些果腹的果子,这才回了山洞。楚慎仍然昏迷着,她便也不再犹豫,小手握住楚慎背后的箭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拔出。
顿时血涌了出来,姜月惊得慌乱手脚,忙嚼着方才采来的草药,那草药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苦,姜月苦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还是没有吐出来,只用力的嚼着。嚼完之后,然后替楚慎敷在伤口上,然后继续嚼。她见楚慎的额头渗着汗珠子,样子瞧着十分的难受。姜月用袖子替他抆了抆,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才发现楚慎额头滚烫的厉害。
发烧了。
姜月替楚慎情理了一下伤口,再一次敷上草药,又扯了身上的布料,替他包紮了起来。忙完这一些,姜月才累得气喘吁吁,又从怀中拿出帕子,沾了水覆在楚慎的额头。
她靠在他的身侧,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可是眸中却露出了罕见的倔强。她伸手摩挲着他的唇,见他唇瓣有些发干,便低头含了一口水,然后贴上他的唇,一口一口的哺入。
他身上发烫,可是自己却冷得厉害。她缩成一团窝在楚慎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窄腰,这才支撑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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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楚慎才觉得喉咙发干有些难受,他睁开了眸子,看着怀里安睡的小妻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没事便好。
背上疼得厉害,可是楚慎抱着怀里的妻子,便觉得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他见她一头绸缎般的墨发淩乱的披散着,便伸手将她的头发拨至一侧,见那张昔日里白皙娇嫩的小脸此刻脏兮兮的,而原是无暇的额头更有一道划痕,像是被荆枣之类的东西划伤的。
楚慎顿时一阵心疼。
瞧着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吃了许多苦,可是她脸上没有泪痕,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箭和已经熄灭的火堆,脑海之中想着她替他做这些时候的样子。她这么娇,平日里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她替自己拔箭、生火堆,的确是为难了她。
「衍之哥哥。」姜月对上楚慎黑亮的眸子,抓着他的衣袖顿时一阵欣喜,水亮的眼眸更是雾蒙蒙的,欢喜道,「你终於醒了。」
「嗯。」楚慎点头,俯身去吻她的唇,待察觉到她嘴里的苦涩,便是一愣,然后吻得越发的深。
姜月又好气又好笑,眼下沦落至此,他居然还有心思同她做这种事情。可是一想到昨日担心永远醒不过来,她便是一阵后怕,只乖乖闭上眼睛,任由他吮咬着她的唇瓣。
楚慎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突然发觉一处有些异样,他低头一看,见那原是柔顺黑亮的长发,尾处有些泛黄。姜月也察觉到了,若是往常,估计早就哭出来了。她同别的姑娘家一样,是爱美之人,对这头发更是爱惜不已,可昨晚她生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头发,幸亏她反应快,不然估计她这一头及臀的长发全毁了。
可是此刻,姜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笑吟吟的亲了亲他的下巴,可怜巴巴道:「衍之哥哥,你会嫌弃我吗?」
楚慎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他低头看她的小脸,见她满是狼狈之色,又望着她被划伤的额角,无比疼惜道:「又胡说。」语罢,便揉着她的脑袋拥的更紧。
——他以为她会慌乱的大哭,可是结果并没有,她比他想像中更加的勇敢。
姜月弯唇笑了笑,顿时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在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比楚慎平平安安的更为重要。她抓着他的腰带,小声道:「衍之哥哥,你饿不饿?我摘了果子。」
两人都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楚慎受了伤,昨夜又发了烧,肯定是饿惨了。她从楚慎的怀中挣脱出来,到旁边拿起昨日摘的果子,也没有以往的娇气,只不过用衣裳随意的抆了抆,递给楚慎道:「这果子能吃吗?」
昨日她也想替楚慎喂一些,可是她分不清这果子能不能吃,这才作罢。
楚慎起身,看着眼前的小妻子,只觉得他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他伸手接过,点头道:「能吃的。」
姜月忍不住笑,虽然一身狼狈,可是一点儿都不影响她的美丽。她坐到楚慎的身边,感概道:「我不像宣宁她们能射箭狩猎,可是衍之哥哥,有些事情,以前我不敢去做,现在我发现,其实我也可以做到的。」
其实,她一直被养在庄子里,如今看着别的姑娘这般的出色,又见沈宝璿样样精通,说到底还是有些自卑的。不过,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之后,她才想明白了许多。
她跪在他的身前,脑袋抵在他的怀中,像一只乖巧的小兽,无比庆幸道:「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楚慎拥着她的腰肢,眸色泛柔,道:「何事?」
姜月顿了顿,却又勇敢道:「我比自己想像中更加喜欢衍之哥哥。」
面对她难得的大胆表白,一向从容淡定的楚慎却愣了半晌,直到许久才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只觉得她的语气呆傻无比,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十分的受用。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他欢喜的。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听着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对自己的表白,只觉得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姜月说完,便有些脸红,可是这一次她没有羞赧的低下头,而是缓缓抬头,一双漂亮水亮的眼睛看着楚慎,一眨不眨。
楚慎则是爱惨了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却想到了什么,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她的身子,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月摇了摇头,回答道:「之前滚下来的时候,衍之哥哥一直护着我,我自然没有受伤。」
话虽如此,可是楚慎看着她这双白皙的小手满是伤痕,便知这时昨日替他采药所致。而方才他亲过她,更知她嘴里满是草药的苦涩之味。楚慎想着,以往她生病的时候,最害怕的便是那汤药。她一向怕苦,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他低头,小心翼翼的替她将掌心残留的刺拔了出来,虽然动作很轻,可是姜月还是觉得很疼。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眼眶有些湿湿的。她一愣,想着昨夜明明比这疼上数倍,她都不曾喊过一次疼,眼下楚慎只不过替她除刺,她就忍不住想哭了。
想来是因为她对楚慎依赖惯了。
两人吃了一些果子,姜月便将楚慎扶起,可是楚慎身上受了箭伤,只不过敷了最简单的草药,浑身上下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则是重重的压在姜月的身上。楚慎想了想,转过身看身边的小妻子,见她咬着牙撑着他,小小的人儿像是随时要被压垮似的。
「怎么了?」姜月喘着气,抬眼问道。
楚慎面色苍白,语气也虚弱了一些,之后才含笑道:「我想如厕。」
姜月:「……」
楚慎:「我现在身上没有力气。」
这个姜月当然知道,更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楚慎说这话的意思。她垂了垂眸,故作淡定道:「我……我帮你吧。」
楚慎看着她羞红的耳根子,面色如常,淡淡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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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出了山洞,姜月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想着刚才扶着楚慎的那个……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楚慎的声音。
姜月「啊?」了一声,然后傻傻的抬头,对上楚慎幽深又迷人的眸子,顿时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她见他眼底满是笑意,更是令她羞恼不已,只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虽说他受了伤,可是手还是好好的呀,居然让自己替他做那种事情。
楚慎凑过去亲了一口,道:「咱们是夫妻,你还羞什么?」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的,居然还因为这个而害羞。
这虽是实话,可是姜月却不想理他,只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出了山洞不久,便听见有声音,姜月面露喜色,知道皇上若是没有看到楚慎,定会派人来寻他们的。
孟檀看见不远处的姜月、楚慎二人,立刻走了过去。他见两人极是狼狈,楚慎像是受了伤,而姜月则是平安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忙行礼道:「末将来冲,还请端王恕罪。」
楚慎却是神色淡淡,道:「孟将军不必多礼。」
孟檀见姜月难以支撑,便帮着她扶住楚慎,楚慎心中虽然有芥蒂,却也知道阿月一直强撑着,便也没有拒绝。
一番折腾,总算是回到了帐篷。
楚慎回了帐篷之后,皇上亲自前来看望。他见楚慎身受箭伤,顿时眸色一沉,对着一旁毫发无损的姜月更是不喜了三分。姜月看着景泰帝的目光,心中有些惶恐,只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在看他的眼睛。
「臣无碍,皇上不必担心。」楚慎道。方才御医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虽然伤得厉害,却也庆幸这肩上没有淬毒,只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出了这事儿,景泰帝自然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他命人将楚慎送回了端王府,又赏赐了一些东西,然后便摆驾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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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
车内甚是宽敞,楚慎躺在虎皮软垫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露出一张苍白的俊脸,场面,长眉入鬓,眸若朗星,虽然气色不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亲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