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倌又何尝不怵?只是他向来善於把心事藏於心底,所以稍显沉默寡言。

望着越来越近的家门,覃倌沉声道:“这事爹冲早会知道的,既然已经想出了办法,那还是得告诉他一声。”

锺氏可不想过去挨骂,一回到家就溜进厨房做饭去了。

这事也轮不到覃如意出面,她回家后,径直走向了她平日待得最多的地方——打棺材的作坊。

覃家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是乡里占地最大的几户人家之一。不过和那些大户人家建造的富丽堂皇的豪宅不同,覃家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是堆放木材、打造棺材、摆放棺材的作坊。

覃家跟很多木匠、工匠一样,技艺传男不传女,但覃如意作为覃家唯一的子女,自幼耳濡目染,也跟着长辈学了一些打棺材技艺。只是世人认为女子属阴,覃家并不会让覃如意参与到打棺材上面来,只会让她帮忙画棺。

所谓“画棺”,便是在打造好的棺材上面进行加工。有些人家对棺材没什么讲究,棺材打好后,上了漆就算完事。有些人对自己/亲人死后所躺的载体则有特殊的要求,一般是希望在上面装饰些东西,要么绘画,要么雕刻。

覃见生中风之前,基本轮不到覃如意接触棺材。他中风后,覃倌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有人来替他分担一部分工作,覃如意才有机会接触这些。

等覃倌收了徒弟,不再需要覃如意帮忙时,她的画棺技艺已经炉火纯青,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覃倌也没想过改变这种现状,就让她继续在家帮忙了。

此时作坊里还有一道身影在。那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皮肤黝黑,衣服破旧得打了不少补丁,还沾着洗不掉的漆。

他是覃倌的徒弟,名唤“种昇”。发现覃如意后,种昇放下了手中的刷子,又往衣服上抆了抆手,这才迎向她:“阿覃姐姐,你回来啦!”

“嗯。”覃如意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情绪外露。

种昇看着她,踟蹰了片刻,方鼓起勇气问:“阿覃姐姐的婚事……还能如期举行吗?”

他也知道了苏南城逃婚之事。

昨夜覃倌与锺氏的争执声不大不小,覃见生住得远、睡得早,大概率没听见。可种昇是吃住在覃家,被覃倌当成半个儿子的弟子,他住的房间离主卧不远,甚至比覃如意住得还要近一些,昨夜覃倌夫妻的对话,他听得远比覃如意听到得清晰。

覃如意还没开口,二人便听见作坊后边,属於覃家一家之主的覃见生的院子里传来了铜盆摔地的声音。

“哐当”一声,吓得院中的狗也紧张地吠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覃见生在大发雷霆,虽然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可铁定不是什么优美的话。

覃如意垂眸,说:“我也不清楚还能否如期完婚。”

说罢,她走到一旁已经打好却还没有上漆的棺材边上,准备按照客户的要求,在上面雕刻一些吉祥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