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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黑色的圈圈里只能勉强挑出两个能读的字:虚拟。这是对她三百年虚无人生的最好总结。

她是个经人提醒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写错了试卷的糊涂同学,或许与过去的被试者们相比,她才是入戏最深的那一位。所有人都知道梦中剧情皆为虚假,唯独她在过分漫长的岁月里把一切都给混淆。

无意义的亲密关系,残酷的经历,主体与客体。虚拟世界中的剧情激发了她早年那些埋藏於心底的创伤性回忆,创伤性回忆本身又紧握她手,将梦中的所谓事实越描越深。

在脑实验里,哪怕很注意也总是难以避免此类问题产生。按现实时间计算两年不算个特别过分的弯路,但按她的体感时间计算呢?三百年?她又在此期间丧失了多少人性?

其实丧失人性也可以接受,毕竟她不会再回归现实,但她不该以这样的一个躯体去面对荀安真实的爱。哪怕荀安说了让她爱她,她第一反应也是把自己当成客体,因为担心被训斥而选择模仿过去所看见的所有“经验”,荀安把她当个人看,她却把自己给视作物件。

可是真实的亲密关系又为何物?她从未有过那样的经验,以一副毫无社会经历的身姿投身梦境,或许迷失其中也纯属活该。

她自嘲着打开面板,照例检查起当前的梦中世界,荀安今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心情异常低落,还哭了几回,依然没有长途跋涉痕迹,与往常一样。地图左中部的一个村庄中对当地信仰的感悟出奇强烈,可能是受到了荀安的影响。大地图的温度整体与昨日无差,山脉高度……

沾了水的数字开始在眼前模糊,杜芢没有了再审阅下去的能力。

她甚至未能完全理解自己在为何而掉眼泪,或许情感这东西本身也无需理解完全。她只能感觉到内心某处一份一直因害怕被反感而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情感正在越涨越大,越涨越大,直至把那完好伫立了七年的堤坝都给冲塌。

太多繁杂的字符将眼前的黑暗填满,她在恐惧里抓住了那唯一一个目之所及的实体。

“别离我太远!”她在慌乱中抓住荀安衣服的下摆,抬头才发现眼前空无一物,抬头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与她类似的言语。

她曾是一个不理解感冒病人的健全人,不懂咳嗽会有多难受,为什么无法忍住?鼻子被堵住又是怎样的感受?直到自己也患上同样的顽疾,才明白了那一声声堪称噪音的咳喘从何而来,才明白那头顶的温度,那难以言喻的头昏脑胀,那些疼痛。

荀安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留下那道伤痕?为什么会因她的受伤而难过,因她的难过而痛苦?一切的答案都跃然纸上。而她不曾被挖掘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一直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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