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后来也收到过一条信息,是那个女老板发给她的,她问荀安,“你有时会觉得他们有灵魂吗?其实我有时候回忆起我的恋人们,我会觉得他们绝对是活着,绝对还活在我的心里。而我现在快忘了,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荀安没有作答,源於对方也不曾对杜芢的消息作答,一种特别幼稚的报复,真的,特幼稚。
而荀安她自己,则只是清醒着记录着自己记忆的凋零与再生,后来也会在闲暇之余给杜芢写信。她会在信里写道自己的现状,对杜芢的思念,也回忆着过去梦里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写了下来。
无论她忘记多少次,只要再看一遍,她就会重新形成新的记忆,再一次爱起来。
她被文字捆绑,甘愿作茧自缚。
甘愿为此愤怒。
她确实愤怒,为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而愤怒,为时代的变迁而愤怒,她憎恨自己的思想无人欣赏,憎恨相反的那一批被加以赞扬。她真的很怕,很怕自己一生碌碌无为,改变不了世界甚至拯救不了自己。她怕对不起杜芢,怕对不起死在自己身体里的万千灵魂。
她也会诋毁,会谩骂,她无数次在梦里抓住杜芢的手腕告诉她自己有多憎恨现在这个世界,憎恨那些屁都不是的人。她以为杜芢会懂她,会陪着她一起去骂,但梦里的杜芢却只是悲哀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或是跟她说,海边的日落好美啊,过来吧,我们一起去捡贝壳吧。
荀安不想去捡贝壳,如果要捡,她也要捡一片最大最厚的贝壳,把它磨成锋利的剑,刮烂这时代洪流下每一张虚伪的脸。
后来她又去了那片会出现杜芢的海边,却没有寻见自己的爱人,只看见一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女人赤脚踏在浪里,她拾起一片贝壳丢进更远的海面,她还戴着那顶鸭舌帽,回过头,只说了一句话。
“自然会给予你公正的评价。”
荀安记得她,在那梦中梦的电影院里,那转瞬即逝的自我投射,那观影人。
“什么是自然?你是说,未来某一天,未来的人们会看见我的才华吗?”荀安隔着一片海浪问她。
“不,并非如此,才华,那只是人类社会里的浅薄定义。”女人弯腰,捧起一片海洋,“你伸出手,你触碰到的,就是自然。空气中飘散的尘埃是自然,新生的绿叶是自然,你的大脑里一个神经元的反应,也是组成自然桥梁的原件之一。你身在自然之中,无需找寻。”
“你与杜芢的一切,也记录在案,你不必不甘,不必怀疑。”她望向天边。
“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也会灭绝,唯一留下的只有太空中那个飘过的碑,所有的爱恨情仇皆无人记起,它们就不存在吗?”
“不,自然啊,比你们这些过度执着於意义的人类,还要温柔得多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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